扔書之痛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處理舊書廢報紙的時候了，在家裡四處實在無法落腳之後，在女兒一次又一次的抱怨家中空氣無法流通之後，我知道，陪伴我一年的報刊和書籍又該要處理了，年年夏天，周而復始，而今年卻懶洋洋的不想去清理，一直拖着。

　　從來羞於談論自己屬於藏書人家，昏昏噩噩在人世茫然活了好多年，只是囫圇吞棗的讀過幾本必讀的書，因此，才疏學淺，休言與書有緣，書庫之羞澀，人前不忍談。

　　但我卻渴愛藏書，嗜書如命！孔乙己有言：“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么？！”君子愛書取之有道，儘管我從不做竊書之混事，但自己的書是萬萬不能隨便丟棄的。

　　每一次從書櫃中清理出那些學生時代的舊書，都要從頭到尾徹底翻上一遍，偶爾發現書中的一張字條、一句話語，都會引起我無窮的回憶。因此，一次次翻出的那些舊書又年年放回書架，許多雜誌都泛黃破損，但就是不忍將它們拋棄，不厭其煩的整理平順，又一本本完璧歸趙。它們猶如多情的女郎，每一個告別儀式都要纏綿再三，大有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感。然而它們的境況也不同於那些正規軍，也從未將他們報名註冊於目錄，它們如同遊民一樣，隨意盤踞於床頭、沙發、書桌旁，居無定所……

　　我一直認為讀書人賣書如同母親賣兒女，尤如高僧賣佛經，好似武者賣刀劍……一本也難以割捨，儘管好些書已經字跡模糊，紙張泛黃，也無多大用處；卻還是捨不得。說不定在某一天它們會帶給我驚喜，送給我靈感呢！

　　書房裡的兩個書櫃中，有一個是我的職業用書，那裡分類排列着教材，參考書與教學有關的各種書籍。另一個書櫃里全是初中到大學的各種課本以及各時期的讀書心得及小說雜誌！兩年前實在是無法承受重力的壓迫，母親背着我賣了我初中到高中的全部課本，看着那些陪伴我二十幾年的老朋友就換來區區一些零鈔，我的心如刀絞。責怪母親有什麼用？當我趕到收荒處，我心愛的書早就被打包運走了，只有無言默哀，頹然坐在地上，為那些將變成廢物被處理的朋友深深懺悔……

　　地震以後，家裡書櫃倒塌，四扇玻璃門全部震碎，滿地碎片，書也散落一地，殘章遍野，分不清先前的排列組合，我用了一天時間將它們分門別類，但還是回不到從前的井然有序。無奈，只有再次大處理。

　　昨天，我清理了兩大口袋，一袋是舊報紙，一袋是舊書籍。當然，那是孩子的小學課本和我的一些雜誌，經過兩天的翻閱，剪下了一些有價值的東西，留着紀念。在與它們分別的時候，我竟然有了淚水，這在旁人看來簡直不可思議，但是我卻固執的認為，此生無書，生活將是怎樣的了無生趣啊？

　　剪不斷，理還亂，是離愁，別是一番滋味在心頭！

　　面對腳下一大堆的老朋友，我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反覆的摩挲每一本，終於還是將它列隊藏身於角落，最終只收拾出一小部分舊報紙和費書本作為可扔之物。

　　回頭一看，家中更是一遍狼藉，無處下腳。長嘆一聲，再次清理，我就這樣在一次次徘徊猶豫不決中漸漸老去，直到某一天生活將我徹底拋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