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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鄉的小河

手機:M版  分類:經典散文  編輯:得得9

  作者:天地覺者

  我跟隨父親離開故鄉已經26年了。26年來,故鄉的田野、山林、池塘、小河等等無一不出現在我的夢境。我無數次在夢裡來到故鄉,尋找快樂、爛漫的真實童年。

  二十世紀八十年代,改革的春風吹拂大地。當年,費翔以一曲《故鄉的雲》唱出了人們心中對故鄉的眷戀和回憶;引起了無數背井離鄉遊子的共鳴。多年以後,我由一個不諳世事的天真少年成長為飽經蒼桑的中年父親。再聆聽這曲《故鄉的雲》,我感同身受,唏噓不已。

  我五彩繽紛的童年是在故鄉度過的。跟隨父親來到城市的時候,我才11歲。對11歲的我來說,城市太陌生。故鄉就是我的全部世界。那裡有我的小夥伴;有我種植的梧桐樹;有鄰居家可愛的小黃狗;還有與祖父朝夕相處的大水牛。所以我本能地拒絕城市。我的新同學不只一次笑話我濃濃的鄉音,他們說我是“鄉巴佬”。甚至老師也對我縫了補丁的衣褲嗤之以鼻。我感受到了城市人的不屑與蔑視。但我是一個有着敏感尊嚴和骨氣的人。一個月後,我顛覆了周圍關於我的傲慢與偏見。那些“敵人”認同了我。因為他們發現我幾乎就是一個無所不能的“鄉巴佬”。我好幾次在課堂上回答老師問題的時候,全班沒有人敢舉手,因為他們不知道。然後我從容地舉手,並且回答無誤。我拯救了老師的尷尬。不僅如此,有一次我與幾個同學來到耒水河畔。他們只坐在河岸邊看船,我卻跳到河裡游到河中心與大人嬉戲。於是他們接納了我,我也融入了城市的生活。驀然回首,當年那個11歲的可愛少年在耒水游泳的愜意和榮耀縈繞於我的記憶之中,歷歷在目。感謝我的故鄉,感謝故鄉那條魂牽夢縈的小河。

  故鄉的小河是我與小夥伴的樂園。我六七歲的時候就跟着村裡的孩子們到河裡玩水了。夏天,火舞艷陽,酷熱難耐。我們幾個孩子一天要去小河兩三次。大人也不會管我們,只是吩咐年齡大的照顧年齡小的。當然從來沒有出現過誰家的孩子溺水的事情。我們肆意在河裡打水仗,比拼游水速度、潛水時間和距離。我們手持衣物,腳踩流水,無所不能。不僅如此,孩子們還從三四米高的石拱橋上縱身跳下,身後濺起晶瑩的水花。年齡大的還能夠頭朝下扎入水中,出水后露出燦爛的笑臉。

  小河從村子的西邊緩緩流過。它蜿蜒曲折,清澈碧綠。河寬大約十米,兩岸是金燦燦的稻田。在村子西北端的拐彎處,橫跨着一座石拱橋。大人們說石拱橋修建於六十年代,至今已有半個世紀了。六十年代,這裡曾經是一座木橋,它是祖輩出入村莊的必經之地。

  那時候偶爾有漁家坐船從上游順流而下。他們從我們身旁經過,露出異樣的笑容。我們已經習慣在河裡自由自在地游水,但坐在船上悠閑地看兩岸的風景,這卻是一種奢望。後來,村子有一戶人家自己製作了一條小船。他常常在河裡捕魚。於是,那條船成為我們追逐的對象。但他從來不主動叫我們坐船。他捕魚后通常會把船馱回家,偶而把船停靠在岸邊,也會用鐵鏈拴住。但我們總有辦法去掉鐵鏈,然後爬到船上嬉戲,划水......

  春華秋實,冬來暑往。立秋時分,農忙結束了。氣溫漸漸下降,大人們開始禁止小孩下河。他們說河底將有水鬼出現,水鬼專門拖小孩子的腳。等到農曆七月半“鬼節”,大人們完全禁止孩子們下河了。這時候,我們只有望河興嘆了。我們不再是小河的主人,村裡那些女孩子和婦女們成為了小河的主角。她們在河邊洗衣洗菜,肆意說笑,大聲放歌。她們中一些膽大的野丫頭也會游水。甚至潛水、腳踩水、蝶泳她們也會。與我們男孩子一樣在河裡隨心所欲,其樂融融。當然“鬼節”后她們也被禁止下河。後來聽母親說立秋之前女孩們與我們一樣顛狂,只是與男孩們錯開了時間而已。

  秋天來了,孩子們是不可能再到河裡玩水了。但我們很快就有了新的去處。我們去山林里掏鳥窩;在池塘邊爬梧桐樹;到田野間捉蛐蛐兒,自得其樂。小河似乎回歸了它的寧靜。但好景不長,大人們開始來到小河忙碌。他們或分段撒網,或蹲點垂釣,忙得不亦樂乎。一網撒下去,短則十分鐘,長則半個鐘頭。收網的時候,通常都有不小的收穫。小鯽魚,鰱魚一定是有的。大草魚,鯉魚則要靠運氣了。他們當中捕魚最多的當屬村子里擁有小船的那戶人家。他的漁具更專業,他本人似乎更具捕魚靈性。我常常想魚兒應該是不會喜歡他的,他是小河中魚兒們的天敵。大人們如此覬覦河裡的魚兒,有時候他們嫌垂釣、撒網太浪費時間,便用自製的土炸藥炸魚。一陣天崩地裂、震耳欲聾的爆炸聲響后,那些可憐的魚兒全部白腹朝天浮出水面,一命嗚呼。我曾經目睹幾個漁家用木桶、籮筐滿載死魚,凱旋而歸。魚兒死了,小河也受到了大傷害。碧綠的河水變得異常污濁。河底的很多水草,異物隨死魚一同漂浮在水面上,釋放出一種異樣的臭味。對小河來說,這是一次翻江倒海、釜底抽薪的大災難。但它別無選擇,惟有忍辱負重,帶着剛性和韌性奔流向前。

  九十年代末,我已經長大。曾經幾次回到故鄉的小河游泳,但我找不到那種無拘無束,隨心所欲的感覺了。我身邊的孩子們異常陌生,他們用異樣的眼神看着我。這與當年小夥伴燦爛的笑臉截然不同。後來,聽鄉親說小楓死了。她的屍體是從石拱橋下撈上來的。小楓是我們那一撥孩子中眼睛最水靈,水性最好的女孩。我尋思小楓怎麼可能就死在河裡呢 二叔嘆道:小楓未婚先孕,各種流言蜚語讓她欲罷不能,倍受煎熬。她跳河的時候,身上綁着一塊大石頭。我的眼睛濕潤了,說不出話來......

  今年清明,春雨繽紛,裊霧繚繞。我回到故鄉祭祖。從村子石拱橋走過的時候,我佇足思索。這是我熟悉的石拱橋,熟悉的小河。我曾經無數次從橋上跳下河,小楓也跳過很多次。橋下的河水靈動飄逸,泛起陣陣漣漪。河邊的楊柳迎風招展,那些葳蕤的野草伴隨蜿蜒的小河伸向遠方......祖父不在了,小楓也走了。當年小河的歡聲笑語隨風飄曳了。我甚至不知道小河的名字,它從哪裡來 要到哪裡去?它就這樣緩緩流淌,滔滔不息,源源不絕,不舍晝夜。

  26年來,草木枯榮,四時更替,江河不朽,鄉情依舊。我的容顏已經改變,甚至我的鄉音不再純正。但我依舊是故鄉的兒子,依舊是故鄉小河的一條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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