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冰花 四

　　四

　　黃葉六歲那年的深秋，晚飯之後與往常一樣。祖父着看書，黃葉坐在爺爺的對面剝着瓜子兒，小玻璃碗還沒有滿。

　　黃葉取了一些“爺爺吃！”。

　　祖父抬起頭“爺爺不吃，爺爺等葉兒的小碗兒滿了再吃，不然，葉兒要多會兒才會吃上啊！對不對？”。

　　黃葉欠起身，隔着桌子，掬着小手，將瓜子仁兒擎到了爺爺的嘴邊“不嘛，爺爺吃嘛。”

　　爺爺的眼睛笑成了線“好！好！好！爺爺拗不過葉兒。”。

　　黃葉便像個勝利者，滿意的看着爺爺將遞過去的瓜子兒吃完，又繼續埋頭認真的繼續剝起來。突然，黃葉聽到爺爺將書似乎是掉到了桌上而發出的聲響，接着，嘔吐物從爺爺的口中噴出，一切都在瞬間。黃葉的眼中充滿了驚慌，這突如其來的情景，讓黃葉不知所措，怯怯地喚着“爺爺！爺爺！”。

　　爺爺向黃葉搖着手“葉兒不怕，爺爺怕是着涼了。”。

　　可是，嘔吐並沒有停止。於是，黃葉一骨碌滑下地，向父母的房間跑去。

　　當醫生被請到家裡的時候，爺爺的意識已不再清楚了。

　　這之前，爺爺只非常含混的說了一句：“把玻璃窗關上，天涼。”。

　　醫生切過脈，無奈的搖搖頭“給老人家準備後事吧！節哀！”說著拎着包向門口走去。

　　對於黃葉來說，這一切都那麼突然，她並不理解生與死的概念。黃葉一直躲在角落裡，看着屋子裡的人在不斷的增多，她靜靜地看着。她知道這個時候她不可以添亂。哥哥、姐姐、親戚、朋友，陸續的聚集在一起。不知道什麼原因，又斷電了，儘管屋子裡到處燃着蠟燭，但還是避免不了那種沒有電燈的暗淡。黃葉看着忙碌的人們和牆上投射出拉長、變短的影子，雖不害怕，卻有一種怪怪與不祥的感覺。那一晚，家裡很亂，黃葉被安置到父母的房裡睡了。睡前，黃葉一直想：若不是自己非讓爺爺吃下瓜子兒，爺爺也一定不會嘔吐的。這樣想着迷迷糊糊的就睡著了。

　　當黃葉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的清晨，房間里空無一人。於是，她急急的穿好衣服，因為，她惦念着爺爺。黃葉跑出房間，剛一轉入客廳，就發現客廳里很靜，而且走動着一些她不曾見過的人，爺爺躺在客廳正中的地板上，她不解。便一邊跑，一邊嘴裡喚着爺爺，黃葉還沒有跑到爺爺的身前，便被迎上來的爸爸攔住，然後爸爸俯下身，摟過黃葉，臉貼着黃葉的臉聲音很小的說：“葉兒，乖！爺爺睡著了，別吵了爺爺。”。

　　“爺爺為什麼不在自己的房裡睡而要躺在這裡睡呀？地很涼，爺爺會生病的。”黃葉閃動着一雙大眼睛問道。

　　“葉兒還小，長大了就懂了。從今天起，爺爺要去很遠很遠的地方。”。

　　就這樣，經過了一系列黃葉看不懂的儀式，爺爺真的走了，卻沒有告訴黃葉他去了哪裡。父母、哥哥、姐姐都清楚黃葉和爺爺的感情，所以爺爺走了以後，他們小心的呵護着黃葉。而黃葉至始至終沒有大聲的哭過，因為黃葉知道爺爺是看不得葉兒的眼淚的。所以，黃葉只是在沒人的地方默默的流淚。這樣一來，便更讓大人們難過了。

　　祖父走了以後，黃葉變得沉默了。祖父的骨灰就安放在客廳那棗褐色立櫃左手的小門裡，祖母的骨灰也安放在那兒。

　　這個立櫃很有特點。立櫃的最下面是一個橫着的大抽屜，抽屜上面的右側是整面的立式的鏡子，左側是豎列連着的三個小抽屜，再往上是凹進去的空場，放置着一些瑣碎的東西。其中有雕花鑲嵌的小鏡子、擦臉的化妝品、硯台、筆筒、洗筆的用具等等。最上面就是安放祖父、祖母的小柜子了。這個小柜子有對開的兩扇小門，小門上有雕起的框，形狀與右側鑲有鏡子的邊框是一致的。在邊框里有烙上去的花紋，兩扇門上的花紋是對稱的，花紋紋路清晰，工藝精湛。

　　黃葉會在沒人的時候，費力的將高凳子拖到立櫃的小門前，然後爬上去，打開小門看祖父。因為，骨灰盒上有祖父的照片，祖父的笑容依舊和藹、親切，真實得像曾經的對視。這個時候的黃葉便會露出笑臉，情不自禁的和祖父說悄悄話。

　　“爺爺！葉兒來陪爺爺了！”

　　“葉兒想爺爺了！”。

　　之後，眼淚就會無聲的從黃葉的臉上滑落。

　　有心的黃葉，一直記得祖父的生日，每逢那一天，她會將自己認為好吃的東西，在大人們的幫助下，送到小柜子里，這也成為黃葉自己的規矩。黃葉的這一舉動在第一次不僅令父親吃驚，同時，也讓父親頗有感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