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行散記之四永遠的九寨

　　2014年7月13日

　　從原始森林幽深繁茂的童話世界里走出來，天空依舊響晴。太陽高高的，雲朵若一朵朵聖潔的蓮花在蔚藍色的天幕上盛開，海拔4136米的色莫山峰被飄渺的雲霧環繞。沿着棧道下行，棧道下面奔涌着山泉。一些植根于山谷之中的樹常年就這樣被流水衝擊，卻還是枝繁葉茂，撐起一路陰涼。這棧道上的行走，是極為快樂的。步入草海的時候，在清澈的水流中，順勢飄搖的水草將海子映襯得一半土黃，一半碧綠。記得詩人徐志摩曾在詩中深情吟道：

　　軟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搖；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條水草！

　　那榆蔭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

　　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間，

　　沉澱着彩虹似的夢。

　　尋夢？撐一支長篙，

　　向青草更青處漫溯；

　　滿載一船星輝，

　　在星輝斑斕里放歌。

　　而我正在行走的九寨，迷人的海子在我快樂的胸膛里放歌！奔涌的山泉在歌唱，斑斕的海子在吟詩，美麗的山花在訴說著久遠的傳說！這眼前迷人的海子真不知道要勝出詩人的康河多少倍！而諸如水光瀲灧這樣的詞彙，真的只有這九寨的海子才相配！在九寨做一條水草，都是無比滿足的事情呢！

　　走在棧道上，呼吸着這裡高氧的空氣。極目所及一應良辰美景。草海與天鵝海相隔不遠。沿棧道下行數里即到達。天鵝海有着狹長而寬闊的水面，水草如同有一雙靈巧的手刻意的栽種過一般，蜿蜒出若天鵝般美麗的弧線。在即將到達箭竹海的時候，天上飄來一大朵烏雲。走着走着，雨點就落下來了。真如導遊告誡我們所言，別看大晴的天，九寨的雨說下就下的。從背包里拿出雨傘，雨點就緊密些了。雨中的九寨別有一番風韻。只見這雨千條線，萬條線的落下來。打在油綠綠的枝葉上，那葉子分明就更碧透了。 走在九寨飄雨的棧道上，人們或是撐起一把雨傘，或是着一件花花綠綠的雨衣。雨打碎了鏡子似的水面，這海子就泛起漣漪了。猶如一個人原本平靜的心湖，忽然就這麼被驚擾了，揉碎了。然那漣漪與平日所見卻又是不同。自家池塘，水多為老綠渾濁，雨點滴下，漣漪為老綠微波，間或泛起點點亮白。九寨的雨落下來就不同了！自蒼穹而下，與這雨相交匯的水面卻是大不相同。九寨的水，色彩斑斕。或藍或綠，或白或無色。這嬌艷的海子，乃是天然所成。這樣的水面，承接着滴落的雨，就很有趣味。那漣漪也是色彩斑斕的!一個箭竹海子，被雨砸下來，就成了無數的箭竹在雨中頑皮跳躍，波光粼粼，忽然就靈動了！

　　從翦竹海到熊貓海的路上，雨點分明是急迫了。這時候，就有些囧相了。鞋子濕了，褲腿濕了，拍照的攤位上，原本紅火熱鬧的攤位一下子冷清了。照相的卓瑪們扯了塊塑料布裹在腿上。過街的地下通道里擠滿了避雨的人們。有些人索性就在那裡拿出餅子啊，玉米什麼的大吃起來，好不凌亂！

　　大家都抬頭望着天，都期盼着這雨快快停下來。我的心也不由的焦急了，距離最美的五花海只一兩里地的路程了，我想見她美麗的樣子，如若當年初見時的模樣。

　　記憶里的五花海，是一大塊成色上好的碧玉。裡面有黃白的珊瑚樹。有伶俐的魚神遊水底。她是上天派駐在人間的一位傾國傾城的仙女。任你再有心志，也無力抗拒。她就是那樣美，如同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鑲嵌在九寨神奇的山水間。

　　雨中雖也還好，但心裡真真的期盼雨停下來。記憶中最美的五花海就要到了。路牌上大大小小的箭頭指向前方九百米處。這時候，你的腳步就急迫起來了。心也急迫起來，不由得暗暗祈禱，雨啊，你快些走吧!風啊，快把頭頂那塊飄雨的雲刮到別處吧！太陽啊，快些把着陰暗驅散吧！我在雨里焦慮着一顆心，對老天爺悄悄的說，求求你啦！別下了！快晴天吧！耐着性子，走在雨中的木棧道上。潮濕，陰冷。雨打碎了美麗的鏡子，陰雨把九寨的美減少了好幾分成色。就在人們有些氣急敗壞的時候，你會發現，周遭俏麗的被陽光照亮了！雖然雨還在下，可你真分不清楚你舉着的到底是一把太陽傘還是一把雨傘！人們的心花就怒放了！太陽雨就這樣下，傘的影子落在人的臉上！這時候，五花海斑斕着迷人的韻味，如初見之時的美麗模樣，就這麼佇立在我的面前。九寨之神奇也許就如同她的傳說一般。這時候透過密集的樹林，我看到五花海，她在太陽雨中，寧靜如美玉。

　　五花海的水面被水底的珊瑚，水草，映襯出湖藍，碧綠，銀白，碧藍的色彩。雨中的遊歷，就這樣深刻的印記在你的記憶里。 屈原的學生宋玉曾賦詩讚佳人曰，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齒如扇貝。五花海之美，用這詩詞描繪分外恰當。我實在找不出再好的詞句來形容她。她美在深山幽谷，想一睹芳容，需跋山涉水，歷險途。讓你一見傾心，再見傾城，終身不忘。她心地碧透，毫不遮掩，無論你佇立在她的何處，只要望過去，所見即直達湖底。珊瑚，水草，枯木，沙石，毫無心機，坦蕩如一。她美的驚世駭俗，卻未曾伴君王側。從未有半點功利，從未用美貌換取半點俗世之媚。她靜若處子，她就這樣安然於這寂靜山谷。與雪山作伴，於千年綠木為鄰。因而，她是不老的。十年前如此，數十年後亦如此。

　　人們被五花海的美震撼了。扛着大鏡頭的，貓着腰對着海子一陣狂拍，不知疲倦。拉着手的情侶這時候手都鬆開了，倚着欄杆，眼睛痴痴獃呆的模樣。年過半百的也都萌翻了笑臉，或是伸着胳膊做擁抱狀，或是抬起老腿做跳躍狀。安靜內斂的，就坐在她的旁邊，不言不語，整個就傻了一般。人們圍着五花海，一步三回頭的轉悠，就是邁不動離去的腳步。

　　到底還是要走的，腕上的手錶無聲的催促着。我在心裡，默默的對五花海話別。帶去了一位女詩人的託付。隨着前行的棧道，五花海漸漸掩映在叢林的枝蔓之間，漸漸的遠離了我的視線。然她就在我的心裡，寧靜，美麗，散發著永遠的幽香。

　　雨，又落下來。雨傘又撐起來。人說，九寨歸來不看水。說的是有道理的。拋去那些個迷人的海子不說，單說九寨大大小小的瀑布，飛流，也是非其它地方可以比擬的。當年那部經典的電視劇《西遊記》里，那個你挑着擔，我牽着馬，唐僧師徒在瀑布之上行走的畫面就拍攝在九寨。諾日朗瀑布有着無比寬闊的瀑布幅面，十幾米的落差，豐沛的水流，自涯際傾瀉而下，水花四濺，好不壯觀。珍珠灘瀑布，猶如千萬顆珍珠被散落在山谷之中，一個大山坡上，千萬條水流在岩石上、在叢林中奔涌着，這水又是無邊界的。來自山巔，去向深谷。一大片的歡快，真如珍珠滾落。樹正瀑布，是瀑布與瀑布相連。上面的小瀑布，由下面的大瀑布承接，再有再下面的山泉暢快的載着着有着淡淡的淺藍的湍急的泉水向下俯衝。而水花卻又是極為神奇的。你會在那跳躍的浪花里，看到純凈的寶石藍色！也許是光的折射，也許是這水本來就如此的豐美！面對這水，你的心也不由的歡快，透亮，純凈起來。這也許就是自然的感染力，它容納百川，養育萬物，凈化心靈。

　　自蜿蜒的棧道下行，途徑老磨坊。水流推動着轉經桶，一如當年。在那掛滿經幡的金色轉經桶前，我看到十年前的自己，着一件紅色T恤，海藍色的牛仔褲，烏黑濃密的長發編着十幾條麻花小辮，擺着姿勢，妲舉起相機，記錄了我青春的模樣。我懷着自己的小心思，悄悄的走近它，輕輕觸摸它溫暖明亮的金黃，十年的光陰在這輕觸之間就這樣承接！它帶走過往，帶來希望，帶來真實的人生的所有願望，在現實的耕耘里，在一切辛勞的付出，一切歷練與成長，一切感悟，一切收穫，在磨礪中日漸豐盈的人生，一切幸福。

　　在老虎海，天終於放晴了。太陽再一次為群山披上奪目的袈裟。水面復歸着寧靜，樹林再一次倒映在海子之上。我裹着一條羌族女孩手編的黑白圍巾，慢行着腳步，一步一步的走出九寨。我知道，它就在我身後，多少年會，我還會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