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愛重如山

　　??最初，我是父親的太陽。聽母親說，我一呱呱墜地，父親的目光里就有一萬個滿足，一萬個欣喜，如同一束陽光照射進心裡。父親總想用那粗壯的手指戳一戳我稚嫩的臉蛋，母親說嬰兒的皮膚嫩得像豆腐，戳不得。於是，父親每天下班回來，就像個孩子似的，兩手捧腮趴在我的身邊，不眨眼睛地看，有時竟然忘了吃飯和做事。父親的手指終於解放了，可以放到我的臉上來，一次又一次地摸呀戳的，撫摩我胎髮未脫的頭頂，似乎在有意向我傳輸他心靈中的一種信號。

　　??“假如他是個女孩，長大以後肯定會像你一樣善良和漂亮。”父親這樣對母親說，母親會意地笑笑回答：“你還不是想讓我說，他長大以後一定像你一樣自信和堅強。”不管自己有多忙有多累，父親也要抽空抱一抱我，一次又一次地把我舉過頭頂，樂呵呵地說：現在你就比我站得高，將來也一定會比我看得遠。有幾次，我絲毫不理會父親的陶醉，有的放矢地尿了他一臉，父親並不在意，嘴唇“噗”了兩下，又樂呵呵地嚷：下雨嘍——下雨嘍——母親見了大笑不止。

　　??自我蹣跚學步起，我似乎屬於父親一個人的了，父親把我帶到寬敞而平坦的空地間，自己先向後退幾步，彎下腰引着讓我朝他走，當我快要接近時，父親很有趣地甩着臂向後腿幾步，讓我不會輕易就接近他，因為這樣能讓我走出好遠，直到我累得氣喘噓吁，才肯讓我停下來，把我抱在懷裡，一邊親一邊說：“快點長，快點長，長大了，去當兵，去站崗……”雖然我還不能十分聽懂，但父親仍是認認真真津津樂道地重複着，父親這段自編的順口溜後來竟成了我童年的一段歌謠。

　　??稍諳些世事，父親就做了我的太陽，因為父親要把他的陽光照射給我。每天都要騰出一點時間教我文化課，也教我去思考一些問題，幫助家裡辦一些小事，常常就家裡的一些生活瑣事這樣問我：你是怎樣想的呢？我回答的對，父親立即就說：按你的意思辦，回答的不對，父親就指出我錯在哪裡。所以我十來歲時在家裡就“參政議政”了。

　　??大概是受了當年的那段歌謠影響吧，走出校門的我想去參軍，但又覺得自己不應該離開家，因為正當我開始能為父母做些什麼家裡也正需要幫手的時候，我走得於心不忍。父親卻大力支持我，出去吧，在外面鍛煉鍛煉一定會不一樣的。父親完全是為了讓我出去打造得更結實，更成熟，卻對自己以後的負擔沒有一絲一毫的顧及。父親想的很周到，也很超前，在臨行前的兩天里，特意領我去拜訪了村裡幾個退役老兵，請他們先給我傳授部隊的知識和經驗，讓我在入伍之前就有這種心理準備和工作技巧。後來我才深深地體會到：到底是父親，腦袋裡裝的總是我所想不到的東西。父親堅持每周都給我寄一封信，勸我努力工作，不要想家，不管我是否回信，一直堅持到最後。在我去中越邊境參戰的最初兩個月里，沒有把部隊住址告訴家裡，父親的信沒處寄，也出於對我安全的擔心，心火驟燃，由牙齦炎導致了腮上長出一個腫瘤，還做了手術，但在後來的通信中，父親對此事卻隻字未提，直到我退役之後才知曉。

　　??走出部隊留在了城裡工作。成家以後，我想把父母接過來安度晚年，可是父親堅決不肯：咱們在一起生活，我是這個家的脊樑，你們自己生活，你就是家的脊樑，你想，我能為你撐一輩子么？父親說的有道理。

　　??父親的愛多凝聚在他的思想里：父親的愛是曠遠的，有如給我一片藍天，讓我做一隻雄鷹展翅翱翔，有如給我一片草原，讓我做一匹駿馬馳騁千里；父親的愛是深沉的，有如給我一隻帆船，讓我披風斬浪爭惡鬥險，有如我一片荒蕪，讓我揮汗耕耘收穫心愿。父親的愛里沒有一棵大樹能為我遮陰避涼，沒有一座大山能讓我依靠終生，父親的愛里沒有財寶，但對我絕對是一筆財富，可以讓我享用終生。

　　??臨行的那個早晨，父親送我到村口，我走出好遠，無意間回首，卻見父親還站在瑟瑟風中，久久望着我前行的背影，返鄉的那個傍晚，父親依然是站在村口等我歸來，腦海里存儲了多年的畫面如今再次出現眼前，讓我心中愧疚，鼻子發酸。父親的腿腳已經不如先前那樣靈便，脊背已駝成了弓形，耳朵也背了許多，昏花的眼裡又增添了許多對兒子的期盼……是啊！如今我長大了，父親卻蒼老了；我成熟了，父親卻衰弱了；我獨立了，父親卻孤寂了。我遠在他鄉，可以找出一千乃至一萬個理由，說我在奔波，說我實在太忙，可是，父親所賦予我的愛，我又能回報給他多少呢？

　　本文作者：鄉間漫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