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地較量

　　一走進組織部部長辦公室，素梅就看到古色古香的辦公桌后坐着一臉笑容的部長。

　　“素梅，坐，坐。”部長見素梅進來，忙起身從柜子里拿了個一次性的杯子，然後走向飲水機。一邊放着水，一邊用寬寬的背對着素梅。

　　素梅在辦公桌的另一邊坐下，心裡有一些緊張。因為前不久的一次舞會上，部長把她摟得緊緊的，當她不停地把身子往後靠時，部長還意味深長地說：“現在的人要與時俱進，思想要解放。”如果他騷擾，怎麼辦？既不能讓他得逞，又不能讓他下不了台。

　　沒等素梅去細想，部長轉過身來了，一杯熱水遞上來。他隔着桌子，把水放到了素梅面前，又坐回了那轉椅上，輕輕地往後背一靠，身子小幅度地轉動着椅子，顯得自然、隨和，又不失風度，笑容就像收拾得乾乾淨淨的辦公桌上開放着的蘭花，明凈、高雅。

　　那天一定是多喝了幾杯，素梅想，他可不是一個輕浮的人。

　　部長拿起那樸素的專用杯喝了口水——這專用杯很普通，裡面有些茶垢，但不知上過多少電視了，每一次部長講話時，它就在他右手旁。雖然如此，外面還是傳着部長的指甲抓痕深，只要誰想提拔，就得讓他深深抓一把。

　　“近來要提拔一批幹部，特別是女幹部，你知道吧？”部長說。

　　“知道。”年青有為的她，早就有了政治野心。她暗地裡跟現在紅得發紫的女副縣長比較過，覺得自己的素質在她之上。她想，只要讓她走上政治的舞台，她就可以演出人生的輝煌。確實，響噹噹的文憑、高雅的氣質、現代的管理理念，這些都讓她充滿信心。何況，在領導隊伍中，女性應佔一定的比例。可是剛意識到從政的生涯要開始時，卻有些緊張，立馬在這個分奶酪的人面前緊張了起來，分一塊大的或小的，分一塊好吃的還是難吃的，全憑他了。

　　她心裡快速地反應着：一定是下去當鄉長，三年後當書記，三年後也許就是，部長緊接著說：“你跟我幾年了，做了不少工作。”

　　這句一點也不假，多年來，部長一個個精彩的講話，都離不開素梅手下這筆。跟領導不會吃虧，這是一條沒有公開的定律。但此刻，素梅在心裡告誡自己，不要喜形於色，不要弄得像一個得志小人。於是不動聲色又半開玩笑地說：“這是我的職責。以後我還會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部長爽朗地笑出聲來了。朗聲說：“可是，我不能留住你啊，你要提正科了。”

　　素梅的心不聽使喚地激動了起來。想說幾句感謝話，可是在心裡剛醞釀好幾句謝恩話，部長繼續朗聲說：“組織讓你到青河鄉去當政協聯絡員。這可是正科啊！”

　　素梅的心猛得一沉，感恩話凝固在喉嚨。表情也僵了。誰都知道，那是一個閑職，沒權。當上級領導要鄉領導把手中的權交出來時，就是讓他們任這個職。可是素梅只有三十歲，剛剛從政，就被送進了“養老院”，這簡直是奇恥大辱，而且是一個遠離縣城的鄉鎮。

　　素梅想大罵，可是不能，對面的部長仍舊笑容可掬。她記起了小時候被人看奶子的情景。她出身在遠離文明的山旯旮里，那裡只有十來戶人家。可是婦女們卻野得很，看到哪家的小姑娘開始發育了，就撩起別人的上衣，然後在那山坳里發布消息：誰家姑娘長奶子了，長多大了。有一個周六，讀初中的素梅放學剛要進村時，就被幾個背着豬菜簍去摘豬菜的婦女攔住了，嘻嘻地撩起她的上衣，等她反應過來時，兩個小奶露在外面了。她氣極了，拖着一個人的褲腳在地上拚命，摔得一身泥巴也不顧，把那些愚昧的婦女嚇傻了。以後再也沒發生這樣的事了。那時，她就一心想離開那野蠻、愚昧的山旯旮，一心嚮往文明的城市。

　　可是這會兒，在文明面前，她顯得一身無措，拖着部長的褲腳在地上拚命是不可能的。而且表情不能憤怒，還得看有沒有轉機。她感覺到憤怒在心中膨脹，但是沒有一個渠道痛痛快快地發泄，只能滲透到全身的每一個細胞。

　　“感謝部長培養，可是我不能擔此重任。”說這話時，素梅盡量穩了穩聲調。

　　“憑你的能力，一個正科受之無愧。這也是幾個縣領導的意思，現在只是一個初步設想，過幾天要決定了。你等着好消息吧，一般不會有變的。”他說“一般”時有意拖長了音。

　　當天晚上，素梅失眠了，幾天的時間，會有什麼轉機呢？丈夫又出差去了，跟誰去商量啊。

　　她想到了被拖長的“一般”，想到了那緊緊摟着她的手，於時她撥通了部長的手機，然後穿着低領的緊身衣出了門，誘人的乳溝依稀可見。

　　愚昧的婦女嘻嘻地撩起她的上衣，而文明的部長卻讓她自己敞開了胸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