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

　　去年六月見到曹迪覺得她憔悴了許多——在森林湖大門口看到那輛電動車向我駛來時我沒能立刻認出她來——從車子到她身上的衣物再到那張笑紋抹不平的有些浮腫的臉，簡直與這依山傍水的高檔別墅格格不入啊！

　　不過我的到來似乎使她由衷地高興了起來，因為她那閃着淚花的眼睛分明露出了某種期待和渴望……

　　“汪汪……”還沒進屋便聽到了狗吠。

　　“這就是跟我朝夕相處的伴……”她幽怨地說著。

　　曹迪的家裡還算整潔，但裝修得毫無生氣，加上那狼狗在不停地狂吠，使人心裡感到不快……

　　“你的氣色不錯，李老師！”她臉上無光，卻也露出些許笑容。“精神也很好。”

　　“得益於天天鍛煉吧！”我說。“我是用急行軍的速度走到你這的！”

　　“唉，真羨慕你，”她說著進了廚房。“我是真的……覺得什麼都沒意思了……”

　　我心裡一怔，有些意外地看着結婚還不到一年的曹迪。

　　“來，喝點我做的糊糊。”她把一碗粥遞給我。“有花生、核桃……”

　　“糊糊我每天都打的，”我接過她遞來的碗。“頭天晚上我妹妹把黃豆、糯米、杏仁泡上，第二天我六點起來洗漱完去廚房，加上點大棗，最近還加荸薺，插上豆漿機……”

　　“說過好幾回，你帶我去筇竹寺，”曹迪似聽沒聽地突然打斷我道。“請老方丈開導開導，再拜拜菩薩，我真憋死啦！”

　　“哈哈！”我感到了她的神經質，笑着回應道。“不謀而合，原打算也是來叫你去的。”

　　“真的？”她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高興起來。“嘻嘻！我去給狗弄點吃的就走！”

　　我本不喜歡狗，但耐着性子等她把狗食做好。

　　從曹迪住的森林湖去筇竹寺很近，其實就在左後面山肩上，她要開車，我堅持爬山去。

　　“回昆明幾天了，還沒去見清賢方丈，”路上我說。

　　“……老方丈多大年紀了？”

　　“老……哈哈，四十齣頭吧！”

　　“那麼年輕？”

　　“方丈就一定老態龍鍾嗎？”

　　“印象里好像是……”

　　說話中不知不覺的就要到了，看曹迪爬山後勁很足的樣子，她以往活潑伶俐的神態已然復活。

　　進入寺院，我帶曹迪徑直走到清賢方丈住的小院門口，不想門關着。按門鈴沒動靜，敲門也無應答，撥電話——關機！

　　剛轉身要走，一位保安過來了。我認識他，他也沒忘記我。

　　“清賢方丈……”他拉我一旁神秘地小聲說著。

　　“啊？”我聽了大吃一驚。“你……開什麼玩笑？”

　　“我怎麼敢騙你，李老師！上星期你沒去赴宴？”輪到他奇怪了，寺里人都知道我和清賢非一般關係。“哦，前一久聽方丈說你去蘇州了……”

　　這一刻慢慢走過來幾個和尚，似笑非笑地像要跟我說什麼。我趕緊拱手作揖：“阿彌陀佛……”拽上曹迪逃也似地離開了寺院。

　　我們一路小跑出了筇竹寺，下意識地闖進了對面的郊野公園……

　　當氣喘吁吁地坐在樹蔭下的草地上時，我真想放聲大笑，又覺悲從中來。

　　“出什麼事了？李老師！”小曹輕輕碰了碰我的臂膀，才意識到我個大男人還抓着人家姑娘的手哪！不覺臉皮有些發燒。

　　“唉……‘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我的腦海在翻騰，嘴唇在哆嗦。“清賢方丈……突然還俗，呵呵……跟一位26歲的……珠寶女老闆……閃電結婚了！”

　　“啊是……是嗎？”曹迪怔怔地看着我。“原來……得道高僧也逃不脫世俗的污染……”

　　“欸……不不！”我竟然頃刻頓悟。“哈哈！小曹，這才是‘超凡脫俗’哩！他真正達到了擺脫世俗的高雅境界啦！”

　　“李老師……你沒事吧？”

　　“你說我是在譫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