悠悠歲月-回老家

　　文.史會民

　　母親九十多歲了，在老家和哥哥一起生活。每年的寒假、暑假，我都要回老家去看望母親。人在旅途，往往寂寞，旅客之間會海闊天空的聊天。鄰座們如果說些國家大事，我從來不搭腔，我一介草民，對什麼國際風雲，對什麼領導人誰誰，什麼方針大計，從來不感興趣。我願意說些家長里短，柴米油鹽醬醋茶的瑣事。鄰座一位中年人，長相挺斯文，問我，出差？我說回老家，看望母親。他就圍繞着母親的話題，問這問那的，什麼身體呀，家庭啊，說了許多。末了，他嘆了口氣，說你多好，頭髮都白了，還有個媽，我比你年輕，雙親都不在了。哎，我回老家的次數也少了，子欲養而親不待呀！一副羨慕的口吻。子欲養而親不待，我聽了很驚訝，這句話不是什麼人都能說出來的。一路上，我們聊的挺投機。我甚至因為還有個老母親感到了一些得意。

　　回到家，晚上，和母親睡在一鋪炕上，我就和老母親說些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我學說了一些在火車上說的話。母親就問，以後我沒了，你還能年年來嗎？我說，那不能了，你沒了，我就沒撲頭了。不能來了。沒撲頭這句話，打動了母親，母親讓我把枕頭移過去，母親就用手撫摸我的頭，撫摸我的臉，那是一雙九十多歲老人的手啊，枯槁，皮包着骨頭,和干樹枝一樣。就是這雙手，給我擦過屎，擦過尿；小時候我淘氣，打過我。我就是吃這雙手做的飯長大的呀，有多少年了？母親沒摸過我了？我淌出來兩行熱淚。

　　母親覺察到了我落淚，母親說，你看這孩子，我摸摸你，你還哭了。哎，我頭髮都白了，母親還管我叫這孩子——是啊，任你多大歲數，在自己母親的眼裡，永遠是她的孩子，永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那一夜，我沒再動枕頭，就緊緊地挨着母親，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