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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人生(二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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坎坷人生(二十六) 標籤:人生不設限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實八十一難

  陳宣章

  五十、事故

  臨床實習中另一個令我終身難忘的是反面教訓:外科發生的醫療事故。

  一個五十多歲女病人,急性闌尾炎手術后一直高燒不退。檢查腹部始終柔軟,未見瀰漫性腹膜炎體征。在大量抗菌素治療后還是死亡。病人的兒子找中學同學(醫生)諮詢后,堅決要求屍體解剖。這是我們第一次看到的臨床屍體解剖。

  從醫學院病理解剖教研室請來的專家作了系統解剖,重要器官都留了切片標本。從顱腦、胸腔、到腹腔,解剖了幾個小時。每個器官都有觀察記錄。從大體觀察,病人死因初步確定:小腸穿孔,瀰漫性腹膜炎,感染中毒性休克致呼吸循環衰竭死亡。在小腸上發現一個直徑0。5厘米類圓形穿孔,邊緣整齊,由於泡在發炎的腹腔液中,邊緣稍有腫脹和糜爛。一周后,收到屍體解剖病理報告,醫療事故鑒定委員會結論:一級醫療技術事故。

  於是,追查這個穿孔的發生原因就成為落實技術事故責任者的關鍵。手術參加者們天天開會討論分析,其他醫護人員除了本職工作,儘可能參加會議。我們在病區工作完成後也去旁聽,我還用小本子做了一些記錄,寫了一些心得。

  手術主刀者是醫院的主治醫師,第一助手是海醫61級學員,第二助手是海醫61級留級到我們班的葛就*。葛就*只是拉鉤,問題是主刀與第一助手,究竟是誰弄穿了小腸?起先疑點集中在第一助手。在外科同學中,有一個不公開的比賽:誰開闌尾手術時間最短?所以,第一助手為了“快”,一刀進了腹腔。按理,剖腹要一層一層切開,他一刀進腹腔極有可能傷及小腸。但是,反覆討論中,專家提出:手術刀傷及小腸應該形成“一”字口,在小腸平滑肌張力下,穿孔處應該成橢圓形,而不是類圓形。所以,穿孔應該是剪子造成的。手術記錄中,剪子只用過兩次,都是剪結紮線頭。手術過程中,只有主刀用過剪子。結果,技術事故責任者最後確定是主刀。除了對主刀醫生的相應處分,又連續幾天開會接受教訓。

  從反覆的事故分析會上,我們學習到了許多書本上沒有的知識。手術台上是活生生的病人,必須有高度的責任心。每一個動作都要符合常規要求,任何草率粗疏的動作,都可能造成不可彌補的嚴重後果。人命關天,大意不得!這就進一步造就了我醫學生涯中“處處為病人着想”的愛傷觀念和“謹慎嚴密”的科學作風,甚至於因此發表與上級醫師不同的看法。

  另外,我還捂出一個道理:醫學文書必須詳細嚴密,某一個檢查、治療措施,必須有記錄,甚至有“為什麼這麼做”的根據。文字上不能含糊、模稜兩可。

  一個醫師應該經常從別人的事故、差錯中吸取教訓,而不是在自己犯錯后。美國有個秘密的“醫學沙龍”,參加者都是名醫。他們定期討論,主要就是檢討自己曾經在醫學生涯中犯過的疏忽,假如“不是這樣,而是那樣做”,後來就不會產生併發症、後遺症或者可以縮短病程。之所以“秘密”,就是防止引起“訴訟”。他們都是醫術高超者,這些“疏忽”大多是手術前和手術中沒有預料的細節,事後才捂出教訓,說出來是提供同行借鑒。

  我們沒有這種“沙龍”,就應該從各種渠道獲得經驗教訓,作為自己的借鑒。在學術上要百花齊放,尤其是上級醫生應該傾聽不同意見,集思廣益,只要對病人有利,就應該接受,而不是壓制、排斥。我在當下級醫生時深有體會,所以在當科主任后就非常謹慎地對待下級醫生意見。只要不是緊急救治,我就採取各種辦法(院內外會診、科室討論、查資料等等),因為在我心中,對待病人的生命和病痛,來不得半點虛假和疏忽。

  這也是第四人民醫院給我的寶貴財富。所以,我四十三年多的醫學生涯中,勤懇踏實,細針密縷,沒有發生一起事故。

  五十一、畢業分配

  1967年12月,我們接到緊急通知,傳達中央軍委文件,當天就回學校。文件命令,海醫61級畢業分配,海醫62級按五年制提前畢業分配。因為學校的無政府狀態,學員選代表與學員隊幹部一起成立畢業分配領導小組。這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1966年秋,海醫60級畢業分配,完全是領導決定的。

  我們104名學員的去向:三大艦隊、海直機關、海軍院校,並且下達了具體名額。學員隊助理員根據自身經驗,介紹了各種去向的醫學業務情況。

  我們同學的志向基本是:最好到醫院,其次到艦艇,最差到機關院校。因為機關院校門診部就像工廠衛生室,對於業務提高毫無希望。可是,99個上海學生與東海艦隊的名額相差太多,還要照顧獨生子。於是採取“每人填三個志願,由畢業分配領導小組協商處理”的獨特方法。畢業分配領導小組中兩派學員都有。

  面對這種情況,我知道爭東海艦隊的名額希望極小,就選擇了“大連海軍工程學院”。因為我姐姐工作的遼寧省鹽務局從瀋陽搬到大連;另外,老媽媽的兒子嚴志*在海軍工程學院;我高中同桌的同學好友徐康*在大連海運學院讀書。

  海軍工程學院需要3名,而我的三個志願都是海軍工程學院。另外2個名額後來定為鄒森*和陸宗*。畢業分配領導小組指定由我負責,報到的介紹信等交給了我。我們三人一起商量時,有人提出:聽說海軍工程學院現在武鬥很嚴重,想晚一點去報到。正好我想在報到前開刀切除右乳腫塊,就以此為理由了。他倆在家等我開刀出院。

  1965年,右乳被人撞了一下,一直疼痛,但是我並不在意。1966年有一次洗澡時,同學發現我雙乳不對稱,經長海醫院診斷:右乳腫塊,男性乳腺增生症。因讀書緊張一直沒有時間手術,拖延很久。文革中也沒有想到手術。此時我考慮到畢業后的手術條件不如長海醫院,就決定立即住院手術。

  主刀是仲劍平主治醫師(現在是國家一級教授、主任醫師,教授,第二軍醫大學專家組組長,兼任《中國外科年鑒》主編。)仲醫生為了保留我的乳頭,用掏空手術切除了9*4*0。8厘米的腫塊。乳頭外側的刀口呈月牙形。仲醫生告訴我,為了刀口小,皮瓣距離較長,供血可能不足,刀口可能癒合較慢。後來,刀口正中左側稍有壞死(長度1厘米)延遲了癒合。一周出院時,刀口未完全癒合,我回家換藥,開了病假。

  因為我家與長海醫院距離太遠,就繼續在附近醫院就診換藥。所以,我們三人直到2月初才去大連報到。報到前,三個人一起談到海軍工程學院,對前途一片渺茫。學院內,學員都是小青年,門診部就是塗塗紅藥水,看看小毛病。所以我們都有轉業回上海的打算。另外,海軍工程學院的武鬥情況不明,又沒有地方打聽確切消息。

  在這種情況下,我就考慮找個後路:在養病期間,找個上海姑娘談戀愛;報到后再打報告結婚;過一段時間再打報告轉業回上海。因為不敢去見原來的女朋友,正好,鄰居有個姑娘周瑤*高中畢業待分配,匆匆敲定。我已經不是大談馬列,而是逛公園,看電影。

  懷着複雜的心情,我們三個人踏上了去大連的海輪。為了保密,周瑤*沒有去碼頭送行。

  一個追求真理,又滿懷為海軍戰士獻出畢生精力的我,竟墮落到如此地步,連我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看來,樹立無產階級世界觀不是那麼容易的。

  從1968年1月踏上工作崗位(畢業時間為1967年9月)到2005年12月退休,整整38年(從1962年7月入伍-2005年12月退休,工齡43年半),大連就佔了20年5個月。畢業分配的特殊方式陰差陽錯地使我分配到大連,這是我一生最大的轉折。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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