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五）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實八十一難

　　陳宣章

　　八、腦漿

　　1954年9月20日第一屆全國人民代表大會第一次會議通過、頒布《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這是中國第一部社會主義憲法。當時我還不滿9周歲，根本不懂什麼叫社會主義憲法。只是聽大人在說“憲法”、“憲法”。

　　一天上午，弄堂口開來一輛宣傳彩車。高音喇叭和鑼鼓聲吸引了人群。宣傳彩車是輛卡車，以緩慢的速度前進。周圍的孩子紛紛吊在卡車兩旁車板上玩，有的還翻筋斗、形體向上、作怪臉怪動作。突然，后弄堂一家的一個孩子從卡車車板上掉了下來，正巧，頭落在後輪前，被後輪壓上，發出“嘣”的一聲響，頭顱爆開，腦漿流了一地。

　　我嚇得尖叫，魂飛魄散。看着地上的腦漿就像碎豆腐一樣，而地上血並不多。卡車司機因為高音喇叭和鑼鼓聲的掩蓋，沒有聽到頭顱爆裂聲和我的尖叫，宣傳彩車還在緩慢前進。直到有大人發現車壓死了小孩，才制止了宣傳彩車前進。

　　這個小孩比我大，假如活到現在，應該近70歲了。是啊！俗話說得好：小心駛得萬年船！但想到這件事，我常常感慨：天有不測風雲，人有旦夕禍福。誰知道，什麼時候天上掉個磚頭落在自己頭上，一命嗚呼。這可是“小心謹慎”防不勝防的啊！

　　那一年，我在大連工作。有個工廠下班的母嬰班車即將發車。有個女工抱孩子上車后發現飯盒忘在車間里了，就下車去拿飯盒。臨走請求司機等她。可是到點了，車上的媽媽們就催司機發車：“別理她！誰叫她忘這忘那呀！厂部規定正點發車，誤車責任自負。再等，一會兒前面火車岔道關閘，耽誤我們回家。等什麼呀！”司機無法，只能啟動。這時候已經晚了幾分鐘。那個女工背着拎包、抱着孩子在後面追，一面大喊：“等等！等等我！”

　　班車照開未停，很快到了火車岔道口。這時候，岔道口的警燈、警鈴都已經啟動，鐵路兩邊的閘門剛剛啟動。司機怕耽誤媽媽們回家，就加速沖了進去。誰知道，上鐵軌時班車顛了一下竟熄火了，怎麼啟動也無用。很快，火車就來了。火車司機發現鐵軌上的班車，緊急剎車，還是撞上了。現場真是慘不忍睹。那個女工親眼看到火車撞班車，目瞪口呆。

　　假如那個女工沒有發現飯盒忘在車間里；假如班車司機堅持等待那個女工；假如那些媽媽們不那麼凶；假如班車早一點或晚一點發車；假如班車不加速……這場悲劇就可能不發生。

　　我後來主要做病理醫生，親手解剖過30多具屍體。我是個唯物主義者，但是卻常常感慨：難怪許多人相信“命運”。雖然偶然中有必然，但是偶然是十分可怕的。媒體宣傳：坐飛機比坐車船發生意外的幾率要小得多，每年發生的車禍遠遠超過飛機失事。但是經歷過空難而活着的人卻永遠忘不了那個場面。

　　我二哥大學畢業，後來是**飛機製造廠總裝車間技術主任，常常坐飛機出差。有一次，飛機剛起飛不久，廣播：“旅客們，現在飛機左側發動機發生故障。請大家鎮靜，把留言寫在座位旁邊的留言簿上，並留下姓名、單位、地址和親友的聯繫方式。”旅客們驚愕后，許多女客放聲大哭。不久，又廣播：“旅客們，現在飛機發動機故障排除，已經恢復正常的飛行。”從此以後，二哥出差再也不坐飛機了。

　　概率再小，對於遇到的人就是百分之百。這就是辯證法。

　　九、屋脊

　　飛來橫禍和死裡逃生是一個人人生的分水嶺。事情常常這樣：同一件事就因為只差幾分鐘，甚至幾秒鐘；只差幾厘米，甚至幾毫米，一個人的命運卻絕然相反。我在出生前幾年就差那麼一點點就再也不可能面世。

　　那時候，老房子建築結構有民俗性。三角形的屋頂兩邊是瓦，中間隆起的叫屋脊。屋脊最外邊的三角形頂部，以頂點為圓心直徑1米多按圓形用磚補砌，形成了一個特殊的形狀。現在在許多老房子還可以見到這種建築結構。

　　我父母是1940年相識的。1942年母親懷頭胎即將生產。父親做生意也從外地趕回家。午飯後，母親捧着大肚子躺在床上休息。父親因路途勞累也想休息，可是床前就是四扇大窗戶，對面人家看見很不雅。父親就撒了個小聰明，騙我母親：“你來看看，我給你帶來了什麼禮物？”母親起先不肯起來，叫父親拿給她看。父親當然不肯，非要她起來。母親很不情願地起來，走過去。父親正想趁母親看禮物時搶着過去躺在床上休息，說時遲那時快，“轟隆”一聲巨響，屋頂的特殊結構倒塌並穿過屋頂正好砸在床上，滿床都是磚頭。

　　當時，不管是誰躺在床上，活命的可能性極小。如果父親或母親中有一個去世，還會有我嗎？事情就是這麼巧，父親或母親中不管是誰，只要某一個動作快或者慢那麼一分鐘，事情就會從死裡逃生變成飛來橫禍。

　　許多人的人生，因為飛來橫禍或死裡逃生而發生決然相反的結果。如果是一個偉人，很可能會引起歷史發生極大變化。即使像希特勒這樣的惡魔，如果當時德國反希特勒的人刺殺希特勒成功，世界歷史也會改寫。

　　歷史，不管是個人或社會，都是一環扣一環的。只要其中一環發生變化，連鎖反應下去的結果常常是難以預測的。在自然科學中也是這樣。洛倫茲發現：“輸入的細微差異可能很快成為輸出的巨大差異——這種現象被稱為‘對初始條件的敏感依賴性’。”這就是“蝴蝶效應”：今天在北京有一隻蝴蝶扇動空氣，可能改變下個月在紐約的風暴。這就是二十世紀產生的偉大科學——“混沌學”的著名論斷。

　　我常常想：一個人從出生起，其實一直在與死亡作鬥爭。不管你壽命多長，自始至終都是生與死的矛盾過程。一個戰士在戰場上，是生是死既有必然性，也有偶然性。有的人從樓上掉下去沒有死，被門檻絆了一跤卻摔死了。有的人右胸前挨了一槍，子彈正好被襯衣口袋裡的懷錶擋住，絲毫無損。假如子彈偏3厘米，結果會是另一種樣子。

　　有個人仕途輝煌，馬上就要高升，卻發現患了癌症，結果可想而知。我曾經遇到一位病人，患了胃癌，卻三個月未來取病理報告。我到胃鏡室查病人的聯繫地址，找到病人。他說：“因為開刀需要許多錢。聽胃鏡醫生說很大可能是胃癌，就去打了雙份工，想等錢夠了再來開刀。”我勸說：“耽誤了手術時機，後果不堪設想。錢，我借給你。等手術出院后你再掙錢還我吧。”結果，手術台上發現滿腹腔轉移，已無法切除，只能關腹。

　　現在有許多人拚命工作掙錢，預支了自己的健康。當然，其原因有社會因素，例如：房價高企、競爭劇烈等等，但是自己沒有合理調節方方面面是最重要的原因。我自己以前就是這樣拚命工作的，這在以後的續篇中將陸續顯示，現在一身疾病。但是，因為正方形性格，我卻至死難改，每日筆耕。嗚呼！還有工夫去勸別人，去你自己的！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