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人生（六十四）

　　坎坷人生

　　——正方形性格和真實八十一難

　　陳宣章

　　一二六、乳腺癌事故

　　我上任不久，就發生一起以前的乳腺癌事故：我上任前，一位紡織女工乳腺腫物手術。冰凍切片和石蠟切片都是沈祥*醫生診斷：乳腺增生。手術后，病人提出：乳腺腫物還在，沒有拿掉。外科醫生說：“腫物已經切除。這個是手術后的疤痕。”拆線出院后，病人經常來門診，外科醫生全都看過，沒有一個人重視。後來，工廠醫生被鬧得沒有辦法，告訴她：允許去外院就診，如果診斷不同，給予報銷；如果診斷相同，不給予報銷。

　　病人到長征醫院一查，腋窩淋巴結腫大，做病理竟是乳腺癌轉移。病人就鬧開了。原來的冰凍切片和石蠟切片曾經參加上海市病理讀片會，診斷也是乳腺增生。現在把冰凍切片和石蠟切片送到事故鑒定委員會，結論：原來的切片看不清楚，要求重切。重切的石蠟切片經腫瘤醫院病理科專家鑒定：結締組織中有散在的癌細胞。於是，醫療事故成立。

　　上海市病理讀片會是腫瘤醫院病理科專家領銜的，現在又說原來的切片看不清楚。

　　醫院領導研究后，確定事故責任人是沈祥*醫生。范副院長叫我一起去沈祥*家談話。我提出異議：病人搞了將近一年，問題的核心是腫物沒有切除。責任人應該是外科手術醫生。醫生送檢的標本不是腫瘤，而是腫瘤外的結締組織。申請單寫的是乳腺腫物，切片中沒有一點腫物的圖像，怎麼能夠診斷乳腺癌呢？現在腋窩淋巴結有癌轉移，誰不會當事後諸葛亮？當初上海市病理讀片會上，專家們沒有一個人說是乳腺癌，也沒有一個人說結締組織中有散在的癌細胞。你不能要求沈祥*醫生的水平比上海市病理專家們高。這個事故定在沈祥*醫生身上，實在是冤枉。

　　范副院長說：“外科手術醫生還年輕，定了醫療事故以後怎麼工作？沈祥*退休了，既不影響職稱，又不影響收入。這是醫院領導的決定。”我抗辯：“你們就把病理醫生當替罪羊。病理醫生就低人一等嗎？”范副院長說：“小陳，你不要多說，與你無關。你只要執行就行了。”上海醫生知道：一醫的人“頂真”，二醫的人“圓滑”。范副院長平時也是十分“頂真”的人，這次一反常態。他說：“我是黨員，執行集體決議也是沒有辦法。”

　　在范副院長對沈祥*講了事情經過和醫院決定后，沈祥*表示接受，沒有異議。我對沈祥*說：“病人告的是外科醫生。送檢的根本不是腫物。如果門診醫生有一個提出再手術切除腫物，就不會造成如此結果。如果你想抗訴，我幫你打官司。”沈祥*拒絕了。

　　出門后，我罵道：“這種病理醫生，一點骨氣都沒有，活該倒霉。”

　　第二天上班，早會上我把事情告訴了大家，而且告訴他們，因為事故定在病理科，當時在科工作的人全部扣獎金。實際上，只有我一個人除外。他們都氣得罵沈祥*。

　　這種不合理的現象，在所有醫院中都存在：醫技科室是二等公民。當時有一個口號：“醫技科室為臨床服務。”我就抗辯：“毛主席說，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醫技科室為臨床服務的口號是錯誤的。正確的口號應該是醫護人員全心全意為病人服務。”但是，一般醫院都是內外科醫生當院長，即使不是，也是重臨床，輕醫技。

　　這件乳腺癌事故是最典型的“重臨床，輕醫技”。但是，我又想到一個問題：利用此事逐漸建立病理科的規章制度。張國峰離開后，病理科的日常規章制度被破壞了。這樣下去，不出事故是偶然的，出事故是必然的。我請示主管醫技科室的范副院長，開始了對科室的制度建設。第一件就是建立“三查七對制度”。

　　一二七、三查七對制度

　　“三查七對”制度原來是臨床和護理上的一個名詞，就是要提醒醫務人員在工作中認真核對。

　　“三查”是指：操作前查、操作時查、操作后查。“七對”是指：查對床號、查對姓名、查對藥名、查對劑量、查對時間、查對濃度、查對方法。從乳腺癌事故可以知道：假如當時就告訴外科，送檢的不是乳腺腫物，僅是破碎的結締組織，手術台上重新尋找乳腺腫物，事故就可能避免了。可見，病理的查對制度必須建立起來。這是我在403醫院時就創建的，經得起實踐檢驗。病理科“三查”：操作前查、操作時查、操作后查。“七對”：查對科室床號、查對病人姓名、查對標本性質、查對標本數量、查對固定液、查對臨床診斷、查對編號標籤。為此，送檢科室必須建立標本送檢簿。交接病理標本時，接受者嚴格執行，再在標本送檢簿上簽名。這項工作得到了臨床科室的大力支持。在接受標本后，負責取材的醫生要進行病理編號；取材時，醫生和技術員要嚴格執行“七對”制度；取材結束時，醫生和技術員要交接所取組織的塊數；技術員在製片過程中，嚴格執行“七對”制度；在把病理切片交給診斷醫生時，還要嚴格執行“七對”制度，尤其是要核對病理切片與蠟塊之間是否一致，防止張冠李戴。例如：每天有多例胃鏡活檢胃粘膜，張三的蠟塊與李四的編號、標籤不同。切片也是這樣。假如張冠李戴了，張三的胃癌變成了李四的，兩個人都誤診了，這就是責任事故，比技術事故嚴重得多。醫生在讀片診斷時也要嚴格執行“七對”制度，上級醫生複檢時同樣要嚴格執行“七對”制度。發病理報告時仍然要嚴格執行“七對”制度。

　　曾經有一個醫院病理科，主任診斷後由進修醫生抄寫病理報告，結果把“直腸****瘤”錯寫成“直腸****癌”。病人又作了根治術和人工肛門。臨床醫生、病人、病理科，誰都想不到已經發生事故，但是並沒有立即發現。後來偶爾發現這個嚴重問題，已經不可挽回。病人不再進行化療，一直存活，還一直對手術醫生千恩萬謝。醫生手上的手術刀，如果不認真工作，可能就是“殺人”的屠刀。同樣，醫護人員不認真工作，處方可能成為“醫源性疾病”或“葯源性疾病”的起因，害人一輩子。我自己就有切身體會：當年兩片周效磺胺，造成我三十年來腎結石的折磨。1981年，第一次腎絞痛、尿血后，1985年夏天我第一次因腎結石而腎絞痛、尿血。X光腎盂造影顯示棗核大小的腎結石，卡在右輸尿管第一狹窄處，右腎盂積水。腎絞痛時，在床上打滾，痛苦萬分，經用杜冷丁、阿托品注射緩解。這一塊腎結石，我先後五次腎絞痛、尿血，服了一大箱“金錢草沖劑”，最後排出的棗核形狀、大小的結石如“狼牙棒”，我一直留存，以作紀念。它時刻對我敲響警鐘：對待病人千萬不能粗疏！第一塊腎結石排出后不久，左側又發生腎結石。一次次腎絞痛、尿血，第二次排出的腎結石，尿出來時是一堆散砂。因為腎結石有各種成分：草酸鈣、磷酸鈣、尿酸鈣、磷酸鎂胺、胱氨酸，其中以草酸鈣最多。但是，一個腎結石可能是有多種成分。服“金錢草沖劑”后溶解了部分結石成分，就形成了“狼牙棒”外形。它減輕了腎盂積水，但在下行時增加了輸尿管粘膜的損傷。溶液產生結晶必須有結晶中心存在。正常人的尿液不會形成腎結石，只有在炎症脫落的上皮細胞作為結晶中心時，才形成腎結石，並且逐漸增大。第三次是右腎結石；第四次又是左腎結石……

　　2007年體檢時，B超報告：右腎盂有三塊結石。所以我至今一直在服“金錢草沖劑”，可能要直至“壽終正寢”之日。要避免醫療事故發生，最根本的是醫護人員要有一顆“全心全意為病人服務”的心；第二位就是要有嚴格的規章制度；第三位是各級管理人員要嚴格監督執行規章制度。這裡，我對醫院管理髮表一些異議。醫院管理是不同於醫療技術的另一門科學。我們的院長大多是由醫療技術的專家擔任，這本身就是一個“誤區”。院長應該由“醫院管理系”畢業的人擔任，大學畢業就是實習副院長。他們的工資比科主任低，但是是管理者。我們的社會是等級社會，院長就一定要比科主任工資高。院長與科主任屬於不同的社會分工，從管理層次上是上下級，從待遇上並不平行。

　　國外，高級技術工人的待遇比大學畢業的助理工程師要高。甚至環衛工人的工資很高，因為工作又累又臟。這與現在我們社會的概念完全不同，因為我國兩千年的封建流毒實在太深。要防止醫療事故發生，還有一條重要措施就是用馬列主義、毛澤東思想做細緻深入的思想教育工作。“救死扶傷，實行革命的人道主義”不是一句空話，要落實到每一個醫護工作崗位是個非常艱巨的任務，單純的靠“經濟獎懲”制度是無法完成的。更何況“經濟獎懲”制度是一個雙刃劍，使用不當就是惡性事故的導火線。任何制度必須有強大的政治思想工作來確保其嚴格執行，否則再好的制度只是空有其名，只是一種應付上級領導的擺設而已。（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