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喝酒

　　第一次喝酒

　　（1949年冬，5歲半）

　　記得六歲那年，我第一次喝酒。

　　我家的廚房在屋子左邊橫屋的角落裡。廚房門口就是阿珪伯（名如珪，字達權，與我爸爸同輩）的飯廳。我家煮好飯食，要經過他家的飯廳，穿過到正廳的巷門，下一個台階，從過道繞到下廳，越過屏風門檻，直到下廳右前角的大門邊——吃飯之前還得走一段路。我肚子餓的時候，在飯桌邊等久了，往往都會到巷門邊來，看媽媽煮好沒有。

　　那時的阿珪伯，是個大戶人家。他有兩個老婆，大婆劉細妹，我叫她“老劉伯”沒生育，收養了一個兒子叫“德生”，還給娶了個媳婦陳添英，生了女兒銀娣子；小婆陳冬娣，我叫她“陳伯”，生了一個兒子叫“佑生”，四個女兒，一個已出嫁，一個送養下水童屋，還有兩個留在身邊。一家九口人，由勤勞能幹老劉伯包攬家務，其他人基本都不用幹活，專門雇傭一個叫嘉富的人，常年給他家耕田作地、割草養魚、蒸酒做豆腐，農忙時，再請一些幫工。所以，他家的生活特別好，酒肉不斷，而且一日三餐的時間，比誰家都要早。往往他家吃飯了，我媽媽可能都還在幹活。

　　平時，媽媽會教我，不要看人家吃飯，不然，人家會說你是“猴食鬼”。因此，每逢他家吃飯時，如果媽媽還沒回來，我就坐在廚房裡不出來，或者在大門口玩，或坐在自己飯桌邊，等待媽媽回來。

　　這年冬天的一個下午，幾近黃昏，媽媽幹活回來了。她從左邊小門進屋，到廚房做晚飯去了。我先還在大門口玩，過了好一會兒，覺得媽媽可能把飯做好了，就從大門進去，把自家的飯桌抹乾凈，然後就想到廚房去看看。

　　剛走過巷門，阿珪伯一家正在吃晚飯，我正在猶豫，被他們看見了。陳伯母招呼一聲：“阿昌，來，吃飯嘍！”我想起媽媽的話，搖搖頭。這時，阿珪伯說：“阿昌，別怕！來，喝口酒吧。”說完，端着一杯酒走到我跟前，一邊把酒杯往我嘴邊送一邊說：“嘗嘗伯伯的酒什麼味道。”

　　酒，我曾在自家喝過，又甜又香，那味道好極了，我一口就能喝半碗，心想，這一杯酒，我一口就能喝完。於是，接過酒杯，連看都沒仔細看一眼，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誰知，那酒才一過喉，就覺得又苦又辣，一點甜味都沒有，喉嚨像要冒火，肚子里熱乎乎的。我張開大嘴，“哈吃哈吃”了好一陣子，才慢慢舒服起來。看我這樣子，他們一家都笑了。媽媽聞聲從廚房裡出來，阿珪伯指着我高興地說：“好哇，我們公太生下又多一個會喝酒的啦！”媽媽也笑了笑說：“你們俞家凈是出酒桶。”

　　我這才知道，阿珪伯拿給我喝的是白酒，是他家傭人嘉富釀造的，跟我媽媽親手釀製的黃酒不一樣。

　　從那以後，我就知道自己會喝酒，而且愛喝白酒；酒，也成了我一生不可或缺的朋友。

　　2010-7-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