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水鳥

　　昨日的午後，異常晴朗的天，萬柳拂動春天的羞澀，嚴冬在不露聲色中退卻，那些堅冰早已融化成萬涓春水。我笑，因為這異常晴好的天氣，也因為在這樣晴好的天氣我有一個昭然的心情。

　　踏着湖邊的細沙，看水鳥飄忽，忽高忽低，突然間又會俯衝到水面，飛快的叼起水中的魚兒，繼而迅速的飛走，望不到邊的湖面，是它自由馳騁的天地，忽然想起小時候，我家的附近有一條小溪，經常發現有水鳥飛過，小溪寬不過兩三米，水鳥只能順着小溪順流而下，沒有可供它選擇的方向，它們只有朝前飛去，雖亦不知前方多遠才會有自己尋覓的東西。

　　小時候，我坐在河邊，神往那些水鳥，朝太陽升起的地方飛去，我不知道這條河流到哪裡，我只知道它流向太陽升起的地方。望着水鳥像箭一樣射向下游，遠去。我懵懂、悵然，那時候我幻想自己是一隻水鳥，插上翅膀，飛翔到遠處。

　　看到現在湖面的水鳥，我想，這些水鳥之中，是否會有從家鄉飛來的一隻呢？假想有一隻水鳥，輾轉，來到了現在的湖面，從我身邊飛過，抑或是在身邊的水面敲打起點點的水花，哪怕濺濕我的衣服，又或者它飛遠的瞬間對我回眸的剎那，我想都可以激起我無限的情愫，它會讓我懷念家鄉我小時候的早晨，晶瑩的露珠掛滿綠油油的青草，踏着那些露珠，任由它打濕我的鞋子，金色的陽光，從河的遠處爬上來，偶爾幾隻水鳥順流而下向遠處飛去。

　　小時候，我幻想自己像水鳥一樣飛的很遠，若干年後，我在遠方，懷念着小時候我坐在河邊幻想要飛向遠方的日子。

　　人，究竟想做什麼，小時候，我們夢想着長大，長大了，我們懷念着小時候的一草一木。一種交替，一種輪迴。就如世間本無我們，到我們出生、長大、老去、然後死去，最後這世間還是沒有我們。

　　前段時間，我終於回到了久違的故鄉，若干年不見的小河，我急不可待的去找尋我童年的影子，一直在夢裡縈繞的情懷，我盼望在看見它的時候釋然。奶奶說河邊的雜草叢生，已不再是當年的樣子了，我不相信，就如，我不敢相信奶奶臉上深深的皺紋和乾枯的雙手，那是歲月篆刻的痕迹。

　　果然，當年記憶中的青石板，已經被茂盛的雜草掩蓋，當年清澈的小河，被各種樹木掩埋，樹葉都落在了河裡，腐爛，變成微臭的水塘，繼而河邊的樹木在拚命的吸收這充足的養肥，瘋長。顯得有恐怖。扒開雜草前行了很久，都未看見水鳥的影子。

　　總之，那些魂牽夢繞的童年美好，我無法尋覓到它的絲毫。尋訪兒時的玩伴，也多不見蹤影。母親說小時的同學有幾個因意外已經辭世了，還有我幾個好友也飽經變故。

　　我突然惆悵不已，感念那些不可能追尋的事和人。我獃獃的坐在雜草旁的石頭上，我問自己:我到底在追尋什麼？我又得到了什麼？那一懷的舊夢的童年竟遍尋不見。

　　妻說：你已有我。

　　我又如夢初醒，是呀，我說：如果沒有你，即或踏遍故土的萬水千山，也只會徒增我無盡的煩惱和抑鬱。

　　記得在一個陰天的早晨，我又踏上了遠行的路途，母親佝僂的背影是我難忘的記憶，心情有些濕潤，就如天氣，陰沉，最終飄起了細雨，還有些寒冷。我對母親說，您多穿點衣服。

　　母親把我喊到一旁，很神秘的樣子，我問她什麼事，母親指了指遠處等我的妻，說：好好待她，改改你那些壞脾氣，女人天生喜歡被人照顧。。。。。。

　　我的眼睛有些濕潤，我極力控制，不想我的眼淚和在故鄉綿綿的細雨中，融入故土。那樣只會徒增母親的傷感。

　　湖面的水鳥，依然在飄忽閃爍，我有些失態，很入神的想着這些事情。我在想我也許就是一隻水鳥，飛離故土，懷念故土。我想水鳥在沉寂的時候也會追憶它來自何處，又將去往何方，夜半岸邊岩逢中聲聲的孤鳴，是他們最好的印證。

　　妻說：又在想什麼呢？我收起我的思緒，不知道說什麼，我突然又覺得我很幸運，一隻幸運的水鳥，我擁抱了一下妻，說：我愛你，我要好好的待你。

　　夕陽西下，灑滿一湖的碎金閃爍。我牽着妻的手歸去。

　　我想，無論我失去了什麼，也無論我得到了什麼，無論我出生在什麼地方或年代，又無論我在老去的某一天告別，我都將坦然，活着，我不在乎失去了多少，我也不奢望要得到多少，和妻穿越於噪雜的菜市場、寄情於美食烹調、遊玩于山水之間、縱觀世間百態，豁然坦蕩於心，笑看人生風雲。

　　我想，我是一隻水鳥，一隻不再彷徨的水鳥，一隻幸運的水鳥，我沒有過去，即或有，我不留戀，我沒有宏偉的目標，我只會飛翔，也許在東，也許在西，太陳舊的過去和太遙遠的未來，我都不去想，我只譜寫每一天的平淡，我覺得這就是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