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樹青藤
手機:M版 分類:抒情散文 編輯:小景
山中,一棵孤獨的樹。
山不高,靜靜地躺在群山深厚的懷抱中,連名字都沒有。登山的人們從不把它當作攀登的目標。
滿山是大大小小的石頭,齊腰深的茅草,低矮的灌木叢,還有深深淺淺的樹坑。
樹獨自立在半山坡上。碗口粗細的枝幹,大幅度扭曲着,掙扎着伸展。在這空曠的山裡只有這一個無奈寂寞的身影。
朋友帶我去看山。我們披草尋徑,一路走來,發現了這棵松樹。朋友說,早些年這山上全是樹,後來能砍的都砍了,這一棵,也許因為當時太小,或者是不成材,才得以留下來。
我說:活得這麼孤獨,值么?
是啊,沒有別的樹作伴。也許活着就是一種本能吧。——朋友說。
走近了看,這樹卻有另一種感覺:不羈的枝條旁逸斜出,枝上叢叢針葉倔強地立着,如怒發,又似伸向天空的指爪。一種生存的力量頓時讓人肅穆。
忽然明白了為什麼中國古代文人畫中所畫的多半是孤松。生命個體原本有着這樣的張力。這是在密密松林中所感覺不到的。也許“撫孤松而盤恆”的陶淵明體會到了。
你看,它不孤獨。朋友指着松干說。
一株細弱的藤蔓沿着虯曲的枝幹攀援着上升,葉片謙遜地低垂着,青青綠綠的,像一隻溫柔的手撫摸着粗糙的軀體。葉子中間零星地綴着些簡單的花,雖然是淡淡的色彩,卻讓這樹變得生動了。
我問朋友:“這像什麼?像不像愛情?”
“呵呵,像!兩個生命相互依靠着。如果藤與樹是愛情,那麼,和舒婷所說的那種木棉樹的愛情相比,哪一種更美?”朋友在戀愛,正準備結婚。
我無語,也許所有愛情都是美的,不管是哪一種。我們所需要也許只是一種依靠,讓靈魂互相擠緊,互相襯托,互相加強,然後一種充滿快樂的美妙,就會浸入心底,或許會讓眼淚簌簌而下,這就是愛情!
換了我,我不要那種木棉樹般的愛情,那更像是友情。可以相知相契,但卻感覺不到彼此的體溫,彷彿隔海相望,我不知道,在每個寒冷的冬夜,誰可以為誰遮蔽風雪?
想起了《劉三姐》中的對歌:“山中只見藤纏樹,世上哪見樹纏藤,青藤若是不纏樹, 枉過一春又一春……”民間的語言總是那麼質樸直接,我們費了多少筆墨說不清的事,就這麼平平淡淡的道明了。
這樣的歌謠在許多民族中都有。客家族的人這樣唱:“入山看到藤纏樹,出山看到樹纏藤,. 樹死藤生纏到死,樹生藤死死也纏。”普米族情歌卻是這樣的:“妹是青樹哥是藤,藤樹相會在山林;林中只有藤纏樹,阿哥可見樹纏藤?”
我弄不清誰是樹、誰是藤,但我想那並不重要……
一棵樹,它孤獨地生長着,僅是因為它是一個生命,它有生活的力量么?我寧願相信,它活着,就是為了等一株爬上額頭的長春藤!春秋代序,草木榮枯,藤,在秋風凋了碧葉,在秋陽里萎了蔓須,那麼,“哪個活到九十七,奈何橋上等三年”……
我不相信,活着只是為了我自己而活着,總有些人等待着,總有些人需要着我,只有這樣,我才覺得 我有活之必要,我的生命才不是一種虛空。即便是以我並不堅強的身體承擔著風雨,那麼我也會讓這一樹的青藤碧透春天。
也許你是飛鳥嘴裡的一粒種子,不經意落下,化作了一枝藤。當你穿過蔓草,越過山石,生命的觸鬚觸摸到了我,那麼就把你交給我吧!在每個曉風明月的時刻,我聽你葉的搖曳,品味你花的芬芳,感受你心的每一次震顫……
…………
出山了,歸路回望,一樹青藤。
2004-3-19
文/醉卧高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