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歐陽克儉散文《車過嘉峪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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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過嘉峪關

  歐陽克儉

  初秋七月,二日上午,疾馳的列車取代了古老的駝隊,車出肅州,日夜兼程,穿越河西,逆向駛往“絲綢之路”的起點——西安古城。

  太陽當空,鐵龍飛馳。途中戈壁大漠,一望茫茫無際,極少見到生物活動的跡象。往遠處望去,只有隱約呈現出的雪峰和連綿的群巒。

  歲月滄桑,百代更迭。先人千年的足音已杳然,但日月的光影卻千載不變,發生變化的只是環境和旅人的心境。

  一切往事在時光的流逝中早已褪去了原有的色澤,但遙想絲綢古道當年的繁華勝景,眼前依然縈繞着河西走廊古老文明的熱息。

  南面是堆瓊壘玉的祁連雪山,山體凌空萬仞,巍峨入雲,綿亘千里,如同一條遊動的玉龍,銀甲猙獰,摩肩而至;北面是凝華積素的黑山,山體崢嶸萬疊,懸壁逶迤,險峻奇絕,好似一隻昂然的蟾蜍,嶙峋如鐵,壓雲而來。兩山遙峙,不怒而威,嘉峪關就雄踞其間。

  面對如此氣勢,難怪林則徐要發出“嚴關百尺界天西,萬里徵人駐馬蹄。飛閣遙連秦樹直,繚垣斜壓隴雲低。天山巉削摩肩立,瀚海蒼茫入望迷。誰道崤函千古險?回看只見一丸泥。”的概嘆了。

  中午十二點半鐘,“天下第一雄關”——嘉峪關赫然闖入視野。

  茫茫嘉峪之塬,坡度漸漸抬高,憑眼望去,城牆逶迤於戈壁峽谷間,一溜坡道入城。

  “橫矗狹域,阻河西之瓶塞;遙立天陲,控西域之往來”的嘉峪關:城樓、城門、閘門、城台、敵台、垛口,內城、瓮城、外城、樓閣、城壕、城垣。城牆高達二三丈,城池闊大恢宏……關城層樓重疊,飛檐凌空,巍峨雄偉,氣勢壯觀。

  這就是“五里燧,十里一墩,三十里一堡,百里一城”的萬里長城的西端么?

  廣袤的戈壁,無涯蒼穹,黃土高牆,古城高矗,朔風勁吹。

  想我舊時中國,歷代王朝莫不“以我為中心”,對西北關外的敦煌、新疆諸民族多是採取“閉關自鎖”的“放棄”策略。直到有明一代,這種情形仍然未有大的改觀。

  據史書記載,嘉峪關關城始建於明洪武五年(公元1372年),前後歷時168年。當時,明統治者為了加強河西的軍事防禦,征虜大將軍馮勝在此選址建關,以控制西去的交通要道。嘉峪關是“初有水而後置關,有關而後建樓,有樓而後築長城,長城築而後關可守也”。

  從此,嘉峪關這“長城止點”就如此矗立在了這戈壁大漠之上,成為國中的“邊陲鎖鑰”。

  遙想當年,邊塞戰事在即,“中國”之兵千里奔援,實乃以遠水救近火也。於是,在這塞上一馬平川之地,建“雄關高城”,一可藉以屯兵儲糧,二可“列堂堂之陣於不毛”,以震攝“虜寇”覬覦之心。倘若烽煙大舉,“攻難守易”,如此,揚“中國”步兵之長而抑“敵騎”之短,不戰而屈敵人之兵就成為了無上的良策。

  從而,這建在萬里長城西端的“嘉峪關”要塞,自是“城高壘堅,軍事整備,敵不敢以正眼視關城”了。

  於是,嘉峪關前,大漠之下,旌旗白日,征蹄揚塵,鬃鬣覆雲,戰鼓沉雷,人喊馬嘶……千年雄關,何等巍肅凜然,誰可凌犯?

  可是,時間千古,“滅失”乃世間萬物的基本屬性,企望“永恆”只不過是人之慾望的自我安慰與欺騙。

  秦皇漢武、唐宗宋祖、一代天驕……昔日英雄的一切豪氣和偉業,如今,無不都隨了歷史的雲煙風化而去!

  月,還是秦時的那個月;關,卻已非漢時的那個關么了!

  眼前的嘉峪關,城樓紅磚碧瓦、金碧輝煌,煌然一新……

  我在心裡清楚,眼前這個夏天裡所見的粲然一新的嘉峪關,連同漫長的河西走廊上的陽關、玉門關等,都早已不再是當年那一座巍然屹立於天地間,傲勃蒼野,經歷了眾多征戰風雲的洗禮,展示過無數王朝的膽略和氣魄,同時也鐫刻着歷代帝王們對於邊患的怯懦、惶恐的心態和一個國家與民族狹隘胸襟的“雄關要塞”了。

  同時,這也誘發我更多地思考,任何一個時期,一旦非物質形態的文化諸如歌曲、傳說逐漸褪色、異化乃至湮滅,甚至連歷史所依附的典冊黃卷也已滅失無言的時候,有形的“建築”就成了一個社會最好的“文化記憶”和一個時代最有效的“歷史教化”的象徵了。從而,大量修復乃至全新的“高仿”,也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一個新政“話語權”象徵的重塑首選。

  綿延千里的河西大地,蘊藏着的古老文化中更多的是“爭戰文化”。 自秦以降,漢、唐、宋、明歷代,莫不置塞、修關、築城,以求邊關的安靖無患。誰知,到了明末,清太祖鐵騎揮鞭,大兵長驅直入,“國中”諸路,勢如破竹紛紛瓦解,概莫能當。可見守國之道,惟在修德安民。所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眾志成城”者是也。

  其如,那個朱明王朝,特別是那個26年不上朝的萬曆皇帝更是淫逸成性衰敗不堪。到了崇禎皇帝時,雖宵衣旰食,卻已是回天無術,歷經百代的“長城”和“關樓”終於失去了防禦的功能,在一夜之間,轟然坍塌如泥。

  康熙皇帝不愧是中國歷史上少有的一代明君,氣魄宏偉,襟懷壯闊,他自然知曉,縱有雄關千疊,長城萬里,怎能阻擋得了一個腐敗王朝大廈的頹隳之勢?他從自己先輩馬蹄馳騁踏關而來的實踐中悟出了這個道理。

  明代甘肅涼庄道按察使戴弁署理肅州邊務時,曾作《肅州八景》詩,其中《嘉峪晴煙》雲 :

  煙籠嘉峪碧岹嶢,影拂崑崙萬里遙。

  暖氣常浮春不老,寒光欲散雪初消。

  雨收遠岫和雲濕,風度疏林帶霧飄。

  最是晚來閑望處,夕陽天外鎖山腰。

  如今的嘉峪關,雖然一如昨日“影拂崑崙萬里遙……夕陽天外鎖山腰。”但歷史畢竟早已揭開新的一頁,“長城內外”各民族和睦相處,共謀發展,昔日的嘉峪關,已發展成為了一座新興的現代化城市。

  據說,市區還建有佔地面積為11多萬平方米的“雄關廣場”,內有大型彩色顯示屏、下沉式廣場、音樂旱噴泉、疊泉及水坡、雕塑、浮雕等現代景觀。特別是那座長達100多米的“雙面浮雕牆”分別鑲嵌着彎弓逐射的獵場、牛羊遍野的草原、林茂糧豐的綠州、戰旗飄動的邊關、形勢險峻的要塞、絲綢之路的車馬、邊關貿易的外國人、出使西域的使者、手握風鎬的工人、鋼花飛濺的鋼鐵洪流等畫面,生動地再現了嘉峪關波瀾壯闊的發展歷史,具有極高的歷史和藝術價值。

  只是此次的行程,沒有在此留駐的安排,留下一點遺憾以假時日,舊地重遊,也不見得是件壞事。

  車過嘉峪關,“晚來閑望”:嚴關百尺,繚垣斜壓雲,煙籠岹嶢,遠岫雲濕,疏林帶霧,天山巉削,崑崙萬里,瀚海蒼茫。

  回望嘉峪關,還是覺得林則徐的概嘆最為真切:“誰道崤函千古險?回看只見一丸泥。”

  “千年雄關”,只作了我人生旅途中的一處“環境”和“心境”的懷想與追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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