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號軼事

　　最近聽說大號瘋了，心頭不免掠過一絲悲涼。你說這麼好好的一個人，怎麼說瘋就瘋了呢？聽說他一天到晚就用他小孫子的水彩筆畫錢玩，凈畫老頭票，畫的家裡到處都是“錢”！還見人就送，你三張，他五張，毫不吝嗇！故作富人狀，好象他真的就是個百萬富翁了，弄得左鄰右舍都見他就躲。哎！這人呀，活在世上咋就這麼難！

　　其實這“大號”是劉有財的綽號，也就是外號。劉有財小名（乳名）叫黑蛋（讀daier），聽老人們說，黑蛋是挨傍黑（剛黑天時）生的，又是個頭生男孩，他爹就給他起了這麼個俗名，說好養活。哪知這黑蛋漸漸長大，雖然不憨，但也不怎麼精明，鄉下的說法就是有點少腦子，二百五。這樣的孩子憨厚，很是討人喜歡的。這不，你“黑蛋”我“黑蛋”地叫着，也不分什麼老少了，直叫到黑蛋長大成人，人們都不記得他的大號（大名，也叫學名）了！有一天，一個外姓的表叔爺們當著他和他兒媳婦的面又叫他“黑蛋”時，他生氣地說：“叫俺大號！”從此，“黑蛋”雖然沒有多少人再叫了，但“大號”卻叫得更響了。

　　從大號的他爺爺起就是一個窮字。當年爺爺在地主家扛長工時給人家拉柁耕地，起五更睡半夜，如牛負重。有一天五寧頭（早晨三點多鐘），大號的爺爺又和往常一樣套牲口去耕地了。就在他一圈還沒有耕到頭的時候，奇迹發生了！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有一個銀光閃閃的東西，在月光下很是耀眼。這難道就是人們常說的“財神獻寶”嗎？他的心在“嗵！嗵！”地跳着。於是，他喝停牲口，慢慢地向亮光走去，就在他將要靠近亮光時，什麼也沒有了。連續找了幾遍，也沒有發現什麼東西。他這時也沒有心思耕地了，悄悄地跑回家中，取來香箔，在原來的亮處點了，長跪不起，祈求神靈保佑，顯出財寶來吧！直到天亮一看，才如夢初醒，哪裡有什麼財寶？原來是耕地的犁鏵掉了！在月光的折照下閃閃發光的。人在遠處可以看到，在近處就看不到反光了。

　　到了大號的父親時還是一個窮字。當年大號的父親也遇到過類似的事呢！那時一個夏天的月黑頭（沒有月亮）加陰天的夜晚，大號的父親正在自家門口的槐樹下歇涼，突然看到不遠的河溝里金光閃閃一片，難道又是“財神獻寶”了嗎？他的心也在“嗵！嗵！”地跳個不停。於是，他趕緊從家裡拿來罩頭子（一種秫秸編的笊籬），悄悄來到發光的河溝旁，小心翼翼地對着亮光撈了起來，奇怪的是罩頭子里只有幾隻小蝦米，根本沒有什麼財寶！他說什麼也不死心，他禱告着，甚至磕了三個響頭。他反反覆復地撈了幾次，還是除了一些蝦米外什麼也沒有。原來，這就是一些會發光的蝦米，它們喜歡在夜間聚在一起覓食，就形成了一片一片的金色的亮光。人們平時很難見到的，只有在月黑頭加陰天的特別的夜晚才能偶然見到的。

　　到了大號這裡仍然還是一個窮字。三十好幾的人了，一直沒有成家，還是沾了改革開放的光，從四川找了個媳婦，所好這媳婦也挺能幹的，家裡一把湖裡一把，把個貧寒的家理摟（操持）得還很象個樣，莊裡沒有不誇的，都說大號憨人有憨福，攤上了一個能幹的好媳婦。兩個閨女打發出了嫁，兒子也在外打工帶回來了個兒媳婦，幾年前還添了個可愛的小孫子，一家人雖說不是很富裕，倒也其樂融融。可是好景不長，大號媳婦疾病纏身，整天吃藥打針。兒媳婦眼看過不慣家裡的日子，也遠走高飛了，他看着整天愁眉苦臉的兒子，心在滴血。如今，又不知從哪裡跑來的兩個騙子，用假票子唱着雙簧似地從他媳婦手裡騙走了他那視如珍寶的“狗頭金”，那可是他三輩子積德才得來的呀！大號是個死會過（日子）的人，會過到了吝嗇的地步。他平時吃飯是從來不吃菜的，就是吃煎餅，也不過是到園裡摘個辣椒卷在裡面，咬一口煎餅，把辣椒朝後拽一下，直到煎餅吃完了，辣椒還沒少。他說菜是引食，不就是吃飽肚子嗎？幹嗎那麼講究。有一次，大號和他媳婦吵架，一賭氣，從家裡拿了一元錢說去街上拼了，想決死決死（胡來）算了！結果圍街跑了三趟也沒花出去，最後還是買了一塊熟山芋吃了，省了一頓晌午飯。試想想，騙子騙去的不是他的錢財，是他的命呀！他還有他的想法，他想留給兒子好再娶個媳婦呀！他能不瘋嗎？擱誰誰得瘋！

　　寫到這裡，我不由想起一個故事來。說孔子的學生顏回家裡窮，同窗都誣賴他偷東西，告到孔子那裡。有一天孔聖人就拿出一隻金元寶，悄悄地放在顏回上學的路上，躲在一旁看着。顏回拾起金元寶見上面寫有一行字：“天賜顏回一錠金”，顏回在下面加了一句：“外財不發命窮人”，放回了原處。劉有財不識字，更何況現在又是瘋了，恐怕沒法看到這幾個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