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園內，月色亦不皎潔

　　一

　　大學的女生並不是每一個都能成為男生宿舍的話題的。比如林子。林子的面容並不出眾。

　　林子一直喜歡坐在小岳的旁邊，上課的時候是，自習的時候是，圖書管里也是。小岳也樂意給林子胡亂吹噓。最讓小岳得意的莫過於自己對計算機知識的一點了解。然而那也只是最基本的東西。對於真正的計算機試題、過級考試之類是絕對不能通過的。

　　“什麼？你電腦又死機啦？”小岳對着林子大吼。

　　“是啊。你吼什麼？還不是你上次修得不徹底。你技術到底行不行哦？”林子嘲諷道。

　　小岳最受不得的是別人否定自己的計算機技術，道：“你可以懷疑我的長相，但不能質疑我的技術！晚上去你寢室。”

　　“想得美！下午圖書館見！”

　　二

　　有時候學校會顯得很素質教育，故總有如大學生植樹之類的活動。

　　小岳難以倖免，連同幾個專業同學被安排到學校的後山上，開展所謂的植樹造林的活動。儘管這山上已是綠樹成蔭。然而，領導說密度不夠。

　　學生們的植樹也很別開生面，將已長得茁壯的樹苗挖起來，移到十米開外的地方栽好。

　　這樣本來安排一天的植樹時間，大家沒用到四分之一。作為班長的林子有些擔心，向剛從加長林肯下車的副校長問道：“校長，這樣植樹，樹苗恐怕不能存活，這樣植樹怕就沒什麼意義了。”

　　校長笑得很和藹：“我們已經找好工人了，等這些報社和電視台記者一走，我們就讓工人來植樹。你們讀好書就行了，這些事情本就是下等工人做的。”

　　林子雖然覺得這話有點刺耳，但想想也覺得是，便走開了。

　　林子靠到小岳旁邊，偷偷說道：“我們去玩會兒吧，天黑集合之前回來。你看怎樣？”

　　小岳也是孩子脾性，“早想了，哈哈。”

　　這後山有座古井，說井水甘甜可口。

　　然而，和林子在這山間玩樂並不是想象中的那樣歡愉。只覺得心中煩悶。“這破樹林一點都不好玩，走的腿都酸了。”小岳抱怨拉自己到後山的林子。那井便在二人站着的古道邊上。

　　“不會不會，前邊就是古井了，去喝口水吧。”林子不覺得小岳的不開心。

　　“我倒想去井裡泡澡！”小岳賭氣道。

　　忽然聽到前邊傳來一聲嬌叱，“你胡亂說什麼！你這一身臭泥怕髒了神靈。”

　　小岳看過去，卻是一個姑娘，直立在身前。如果說林子成為不了男生寢室的話題，那麼這位便是另一個端點了，特別是那微卷的黑髮，蓬鬆得像一片海洋。

　　小岳對漂亮的女孩子是發不出來火的，這不能怪小岳，只是男人的天性罷了。“我只是說著玩玩的，你幹嘛認真啊。”

　　林子的驚叫聲淹沒了小岳害羞的“回擊”：“詩…瑤！你怎麼會在這！你們也來植樹么？怎麼在這後邊呢！”

　　捲髮美女也微笑道：“是呢！好長時間沒見到了，今天被組織來植樹。”美女努努嘴，看着身邊的有點書生的男生道：“我本來還想多栽幾顆的，可是他說這有古井，能實現每個虔誠的人的願望。”那男生笑笑：“我叫方子豪。”

　　小岳見到美女身邊竟有同性出現，冷笑道：“房子好？哈哈，現在房子確實很好呢！”然後等着美女讚許自己機智，洋洋得意。

　　“啊，我想起來了，是有這樣的說法，你投進去了沒？”林子接話道，全不理會小岳自認為很有氣勢的一句話。

　　小岳又不開心了，極力想在美女面前說上一句有水平的話來，也不管二人敘舊，道：“馬克思唯物主義。你們竟信這個來！”

　　捲髮美女這才將目光投向小岳，道：“這也是表明理想的一種方式，和唯物唯心沒有關係的。你看，我將這裝着我寫上的心愿的飲料瓶掛在石頭上沉入井底，我的願望和理想就一定會變成現實。”

　　“是么？你的願望是和這位方子豪先生白頭偕老吧。”小岳挖苦道。

　　林子白了一眼：“誰都跟你一樣啊，沒追求！低俗。”

　　詩瑤這才將目光搬到小岳身上，笑道：“林子，這位就是你經常跟我提起的計算機大師許小岳嗎？哦，對了，他奪了你班長的位置嗎？”

　　林子變得通紅，“有…經常嗎？什麼啦…什麼班長的位置。”林子總見到小岳跑輔導員辦公室，生怕哪天自己的班長寶座被小岳篡奪。於是也有向詩瑤抱怨過這樣的事情，不想詩瑤心直口快，當小岳面就說了出來。

　　詩瑤抿着嘴，笑道：“聽着，許小岳，好好對林子，不許欺負我老同學！”

　　小岳馬上從林子身旁走開，大叫道：“我才沒有跟她在一起！不過對於計算機大師的事情——嗯…只是以前接觸的比較多…嗯…也不是很厲害。”

　　詩瑤突然歡快起來，“到那邊的小亭子去吧，我要問你幾個關於計算機網絡的問題，那個好難呢！”

　　小岳也只是知道怎麼給電腦殺毒、如何給桌面調色等等，對計算機也不甚了解，只是對電腦更白痴的林子已將小岳奉若神明。又自己心儀小岳，不想卻對詩瑤吹得太大。

　　“今天就只討論栽樹和許願吧，我們以後有機會再討論計算機。那個傷雅興。”小岳說道。

　　詩瑤嫣然一笑，道：“行，改天問你。我現在的信息系統學得好吃力啊，上次測試只得90分。”

　　小岳只聽得呆了，道：“那次我們學院信息系統最高不只是91分么？你…是第二名？”心裡只想着詩瑤趕緊忘掉向自己請教計算機網絡的事情。

　　“是呢！差一分就差好遠呢！所以請大師賜教啊。”詩瑤說完，美麗的嘴唇微微翹起，咯咯笑了起來。

　　詩瑤對計算機網絡怕是忘不掉了。

　　小岳只好把話題轉到亭子上去，“走吧，到亭子看風景去。”

　　對於美女的爭奪，小岳從來不含糊，直接擠掉方子豪的位置，生生受了林子、方子豪的怒目而視，然後嬉皮笑臉的走在詩瑤左邊。四個人向另一個山頭的小涼亭挪步。

　　林子愈發生氣，道：“許小岳，你不是說大學四年不會喜歡女生么？”

　　小岳臉紅，道：“你朋友唄，我也當詩瑤是自己朋友了。”轉而又和詩瑤道：“你戀愛了沒？哈哈…你是我們學院的，我竟不知道呢！”

　　林子憤怒地當起了詩瑤的代言人，“你問這麼多幹嘛！有什麼企圖么？告訴你，最好絕了打我朋友主意的念頭。”

　　詩瑤只是看了看小岳，道：“當然沒！還沒有出現男生能承諾和我一起考入清華研究生。”捋捋微卷的秀髮，“哈哈，你能考上清華的研究生？”

　　小岳臉漲得通紅。只是慢慢挪動步子。心裡卻想道：這世道竟還有女孩不喜富二代，卻要什麼清華研究生的。

　　林子索性拉起詩瑤右手，道：“小岳肯定不行了，上次四級都沒過呢！”打擊完小岳，又誇了一下方子豪，“方子豪同學很不錯嘛，言語不多，是讀書的料。”

　　方子豪言語不多倒是事實，可不幸的是他也信了林子後半句話，摸摸後腦勺道：“我會努力的！”

　　被誇了之後又忍不住展示自己在文才方面的特長，就好比給貪官嘗了一口甜頭，就能勾起其無盡的慾望一樣，順便消滅掉小岳在詩瑤心目中建立起的“計算機大師”，道：“古語云：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現在玩的多了，比如電腦什麼的，以後肯定是不能找到好工作的，更不說考上清華研究生了。”

　　小岳聽得出是在諷刺自己，也想不出怎麼去回應：“我都是為了給林子修電腦才去弄的。上次四級是…嗯…我失誤了…”

　　方子豪見好不收，話多了起來：“詩瑤都通過六級了！你四級準備什麼時候過呢！都大三了，小心畢不了業哦。”

　　林子隱約覺得小岳只能自己欺負，就好比現在作家寫出的文章，只能作家本人說“見笑了，文筆不夠”云云，讀者是萬萬不能提出任何不足的。而此時一直認為是自己“文章”的小岳被旁人欺負到了，微怒道：“方子豪同學，剛剛說了你言語不多，現在就這麼多話啦，是不踏實的表現哦。”

　　方子豪馬上泄了氣，不再言語。

　　四個人頓時也沒了話。

　　大約在分開的時候，詩瑤才對小岳道別：“愛因斯坦功課開始也不好，但後來功成名就。我相信你下次肯定能通過四級！”

　　夕陽照散了學生們和栽好的已經枯了萎了的樹苗。

　　三

　　自從那日被詩瑤鼓勵之後，小岳對英語學得相當認真，可見美女的一句鼓勵是遠遠大於數萬句老師的威脅、恫嚇的。

　　然而小岳對英語突然的努力學習沒能讓他英語成績大幅提高，卻讓英語課代表危機感加重起來：“這小子這麼努力幹嘛，英語成績要是超過了我，我面子豈不是丟光了。”倒讓林子鬆了口氣，因為最近鮮能看到小岳跑輔導員，時間都用來學英語了。自然威脅不到自己班長的位子。

　　美女的鼓勵好比情人的感情，起初確實受用，但也經不起時間的折磨。

　　果然，不出一個星期，小岳便沒了學習慾望。

　　但也不全是回到以前的日子。

　　以前的日子——

　　小岳在很平凡的北京小鎮出生。這裡的老師和九十年代所有的老師一模一樣。哦，不，其實二十一世紀的所謂的“靈魂的工程師”和那時候一樣，甚至超過其功力。九十年代的老師雖然體罰、灌輸學生，但其起碼出發點是為了學生好好發展，是為了貫徹教育局所提出的培養“四有青年”、德智體全面發展的“三好學生”政策。

　　二十一世紀優秀教師，會在地震的時候先於學生跑掉，會和學生在辦公室接吻，會把學生談話談死，會向學生炫耀其作出的偉大的研究——儘管在權威期刊沒看過一次。

　　“我的理想”

　　小岳見識中國教育的獨特之處是從這篇以“我的理想”命名的作文開始的。

　　我的理想是做一名保潔員，收集世界上所有的垃圾，藏在人類看不到的地方。這樣空氣就不會毒死鳥兒了，橋下的河流也會成為魚兒最溫暖的家…

　　這是小岳寫下的理想。

　　在所有的理想都是“科學家”、“工程師”、“醫生”中，這個理想顯得多麼聖神！

　　然而，老師不這麼想，特別是教授小岳的語文老師。那是一個過半百的老頭，肚皮挺得很大，姓古。

　　古老師據說七八年就開始教書，以前是鎮上的一個貧農，因家境“突出”，被送到安徽大學進修，因此一直感嘆文革時期的黨的政策非常好！簡單的喊幾句打到反動派、打倒老師再加上三代貧農的家庭背景就能順利考上大學。

　　於是非常地崇拜馬克思主義。

　　小岳得以因為“保潔員”的理想在古老師的辦公室被訓了兩個小時，並在三天後不幸被清了家長。媽媽看了兒子的作文，再也不見以往的溫柔，她決不能允許兒子這麼小就這樣沒志氣，給自己丟臉，於是當場大罵起來：“你還想做保潔員，照你這樣的趨勢下去，長大后連飯都沒得吃！老徐家的臉都被你丟得精光！”

　　古老師見到家長如此響應自己，也當屬執教生涯的第一次，以前找的家長，不知是看破了自己想得到家長紅包的心愿還是什麼，竟都是不理睬。見小岳媽媽如此重視，不“敲詐”一筆，實在過意不去。道：“唉，這孩子，這麼小就沒志向，以後真的是前途堪憂啊。”

　　岳媽媽更急了，就好像看到自己的兒子真的在街邊乞討般，道：“老師，那就多麻煩您關照下我兒子，我就他一個兒子，他不能沒出息啊。”

　　古老師故作為難，道：“班上孩子五十多個，我一個人不知道能不能照看過來呢！”

　　岳媽媽畢竟在職場摸爬滾打多年，看透了老師的心思。道：“明天是孩子他奶奶壽辰，我們要在市區XX酒店擺宴，若是古老師有時間，也來給我們捧個場吧。到時候……嗯，會有…好禮相送。”

　　好禮自然是紅包了。

　　古老師道：“嗯，本來明天我是要批閱作業的，可是既然你這麼邀請，我也不好拒絕了。小岳的事情你放心，我看這孩子很聰明，加以指導，肯定會有大出息的！”

　　岳媽媽聽到這話，才松下表情，又訓斥了小岳一頓，方千恩萬謝的去了。

　　小岳也終於把自己在作文中變成了“科學家”，並且要“造福人類、讓人類生活到太陽上去”。

　　然而，小岳以後的生活都在朝着科學家的反方向而去。

　　這以後，乖巧的小岳變得調皮起來，變得厭惡學習。大約是“科學家”的功效吧。

　　雖然學習沒能幫父母掙上面子，卻沒有像其他“不良少年”那樣戀愛開房“丟了”學校和家長顏面。

　　比如聽話的小茹。

　　小茹和小岳同一年級，成績非常出色。小茹媽媽便總是和岳媽媽吹捧自己的女兒如何用功，又如何成績出色，又是如何拒絕科大少年班。總之，小茹在她媽媽的口中是要憑自己的努力考上北大的。

　　岳媽媽當面喜笑顏開：“小茹這孩子真是爭氣，她要是上了北大，也給我們小鎮爭了光，是我們整個小區的榮光啊！”每當岳媽媽這樣說完，小茹媽媽總會不忘來一句：“小岳這孩子也挺聰明，好好管教也能成大器。”

　　岳媽媽沒有相信小茹媽媽的成大器，卻聽從了她的“好好管教”。於是每當小茹捧了獎狀或者第一名回來，小岳免不了一頓毒打。

　　小岳因此恨透了小茹。他恨屋及烏，順便恨透了所有成績出色的女生。

　　然而不幸的是，本應給小鎮爭光的小茹上演了“私奔”的好戲，便也沒有高考。小岳幸災樂禍：“我早知道她不是好女孩了，看書會把人看傻的。”岳媽媽不同意：“你管好自己！高考要是考不好，不用你私奔，我直接把你掃出門！”小岳只能諾諾。

　　四

　　寢室裡面也有很多讓小岳詫異不已的故事。

　　對面床位的阿木便有讓小岳極其欽佩的故事。

　　班上有一個非常好看的女生，所有的男生都被迷住。然而大約美女和富人有一樣的脾性——目中無人。看來姿色和財富的效用是相同的。

　　說美女是狐狸精是不對的。其實男人某些時候也是狐狸——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於是謠言四起，班上有風傳此美女已被校外包子鋪老闆包養的，有說此美女已和某某年輕老師勾搭上的，有傳言此美女是同性戀者的…

　　小岳也聞出了酸味。可是奇怪他對美女不感冒，在遇到詩瑤之前。

　　然而，某日凌晨，阿木興奮的衝進寢室，大叫道：“媽的，竟然是個處女！誰他媽再敢說她不幹凈我揍死誰！”

　　小岳和其他室友大驚：“你強姦她了？那你回來幹什麼？快逃命去啊！”

　　阿木扯下所有衣服大笑道：“我們在戀愛好吧！說那麼難聽！告訴你們不是每個大學女生都是願意被包養的，我不帥沒錢照樣收下美女，哈哈，怎麼樣？”

　　大家再次瞪大眼睛，言語不得。

　　阿木接着自豪地炫耀：“長得不帥也可以叫有安全感，懂不？再加上我苦練的泡妞技巧，她自然對我是沒法抗拒，哈哈…”然後一夜未眠的阿木就沉沉地睡去了，還不忘念夢話：“媽的竟是個處女。”

　　小岳只當做美女選擇阿木的原因和富人一樣，吃膩了山珍海味，想嘗嘗野菜的味道。

　　阿木光溜溜的身子瞬間在小岳腦子裡變成了一株野菜，自己也痴痴地笑着睡了去。

　　忽然想到自己可能也是詩瑤眼中的一棵野菜，她會不會也想吃野菜呢？

　　猛地驚醒過來，已是早上十點了。

　　五

　　林子帶着輕蔑的微笑走過來：“怎麼不去學英語了？我就知道你三天打魚。”

　　小岳只是考慮着自己是不是野菜，沒聽清楚林子的話，只是道：“林子，詩瑤喜歡吃野菜么？”

　　“詩瑤？你還惦記人家呢？昨天方子豪在她宿舍樓下跟她求愛了。聽說是用蠟燭在地上擺得大大的心形，手裡捧着九十九朵玫瑰。啊…好浪漫啊。”

　　小岳聽到方子豪和詩瑤表白，大為吃驚，想着這小子竟下手這麼快，此時再也無力考慮什麼野菜的問題了，由內而外冷得徹涼，辛苦地裝出無所謂的樣子，道：“跟我說這些幹嘛啊，無聊。”

　　林子不避諱，道：“你不是喜歡詩瑤嗎？哈哈…不是我打擊你，就憑你，嗯，我算算，應該可以排到第一八零八位。”

　　“要是你是詩瑤，你會被感動死？”

　　林子哈哈大笑起來：“那當然了，不僅感動得要死，還要嫁給他！”

　　小岳小岳以為美女和醜女的心態一樣，氣極，吼道：“你這麼愛胡說，請找別人！我要聽課了”一時憤怒竟忘了問詩瑤接受沒有。所幸林子提醒，道：“你不想知道詩瑤接受他沒有？”

　　小岳這才醒悟過來，似乎看到一絲希望，笑道：“是呢！詩瑤接受他了嗎？”

　　但不幸的是林子還記得小岳還要上課，道：“不知道！你不是要聽課么？跟我說話幹嘛？想知道自己問去！”

　　小岳第一次被林子凶，覺得傷了尊嚴，小岳就像一隻被一直慣着自己的主人怒罵了的狗狗，也不去惹林子，假裝無所謂的看書，腦子裡卻在拿自己和方子豪對比。

　　“嗯…我四級沒過，那小子也沒過吧，四級那麼難。他叫‘房子好’？家裡是做房地產的？還是因為家裡沒房子，所以父親將住好房子的願望做了兒子的名字？看那小子話不多，竟然來這麼浪漫的。切…詩瑤肯定不會接受他的。嗯…他又沒能力考上清華研究生。哈哈…對的，詩瑤是喜歡有實力考上清華研究生的男生，那小子肯定被拒絕了。”

　　於是最初的一絲希望變成一束，欣喜地對林子道：“詩瑤拒絕他了，對嗎？哈哈…那小子怎麼會有實力考上清華。”

　　林子“怒罵了狗狗”，索性再踢上一腳，道：“是啊，詩瑤確實沒答應他。那麼你呢？你能考上清華？”

　　那一束希望無情地被林子殺進了黑暗。小岳嘆了口氣，道：“時間會改變一切。”至於時間是改變詩瑤的想法還是讓小岳變得愛學習就不得而知了。

　　終是知道了詩瑤拒絕了方子豪。但小岳開始緊張了，方子豪對詩瑤的追求讓小岳畏懼起來，就好比家裡放着的鑽石被小偷盜竊，雖然失敗了，但總會採取一些措施將防盜能力加強。小岳沒徵得任何人同意的將詩瑤當做了自己的鑽石。並決心提高防盜能力。

　　六

　　終於大三下的期末了，這大學的期末考試甚至噁心過初中、高中。小岳寢室一哥們，平時什麼所謂的“不正當”的事情都做，就是不做“無比重要的”爭學分的事情。此君會脫離正規的學生會組織的“義工團隊”，而悄悄在敬老院干一個月；會在全校轟動的針對地震泥石流的捐款動員大會上一毛不拔，卻悄悄資助了一個貧困高中生；會在演講賽說“我會幫助很多人”，然後真的去幫了很多人，竟然做了一個言行一致的大學生…大家很不解。於是此君得到雅號——大傻。

　　大傻不去爭學分、不去好好學習，卻每每拿到獎學金，只因為一學期的大學知識，只需要最後一個星期的認真複習即可。這原理和壓縮餅乾甚似。大學教育。

　　小岳將最後一星期擠占教室自習的傢伙視作大敵，誓不與敵人為伍，便整日呆在寢室或者同林子到圖書館胡亂吹噓。

　　總之，小岳的期末極其無聊，無聊是荷爾蒙的溫床，小岳和詩瑤自那日別後，再沒見面，對她的思念也日甚一日。可見，大學裡面的戀愛都是無聊的副產品。所幸的是詩瑤不無聊。

　　小岳的思念最終演變成糾結給詩瑤打電話還是寫信的選擇上。

　　於是詢問追美女成功的阿木。

　　“你見過人家幾次？”阿木對小岳的“求經”不屑一顧。

　　“一次。”

　　阿木登時眼睛直了，不屑一顧變成了過去式，道：“見一面你就這樣糾結那女生？那麼說前些日子你‘不正常’表現也因為她嘍？”

　　“嗯。”

　　美女的數量對男人來說絕對是越多越好，從古時的皇帝和現在抱養二奶、N奶的官員都能證明出來。阿木顯然對這個被小岳只看了一眼就念念不忘的女生興趣極大。道：“她很漂亮？還是別的原因吸引你？”

　　小岳察覺到了阿木，警覺道：“不是漂亮不漂亮的問題，說不出來的感覺。”覺得還不保險，於是忘了是來問阿木打電話合適還是寫信合適，只是一心要斷掉阿木的邪念，又道：“哦，我沒她電話號碼。”

　　阿木倒也直接，“那你還問我打電話好還是寫信好？寫信吧，問誰誰都建議你寫信，你沒人家電話，基本沒戲。”

　　小岳因為阿木終於體會到現在的官員的心態了，阿木抱得美人歸，便不顧了小岳在青春期的煎熬，正好像我們的政府工作人員貪得巨款解決了住房就業等問題，便不管了百姓看不起病、買不起房的苦痛。

　　“官員”有時候也會裝着仁慈一下，阿木道：“哦，我是忘了怎麼追到你嫂子的了，是我魅力太大的緣故吧，你肯定不會像我這樣順利，懂不，我看大傻這兩天好像被圖書館的一個美女迷住了，正想方設法地去追求呢！他和你狀況相同，你去觀察他怎麼出手的，成功了跟他一樣的做，失敗了就當排除了一個錯誤選項。有益無害，哈哈…”阿木也突然驚異自己怎麼這麼會說，懷疑起戀愛不僅讓人思維遲鈍，還會讓人增加廢話。

　　可小岳不認為這是廢話。

　　然而。小岳也沒能見識到大傻追求女生的技巧。因為在他去問大傻的時候，大傻已經和那女生成雙入對進出圖書館了。讓小岳徹底進入地獄的是那女生不是別人，正是他朝思暮想的詩瑤。

　　七

　　大傻進的圖書館更勤了。甚至幾乎不回寢室。

　　小岳傷心欲絕。心裡想着是自己失戀了，還是被自己的兄弟搶了去，多麼像電視劇的場景，小岳大約要對得起中國電視劇是老套，認為如果自己失戀不去喝酒並喝得大醉，就污了中國電視劇的威名了。小岳約了林子在學校門口的一個小飯館裡面，打算祭祀自己未能降世的愛情。

　　“林子，聽說你也準備考研是嗎？”小岳第一次和林子談論關於學習的問題。

　　林子並不察覺小岳今天的奇怪，只是夾着青菜亂咬，“管我呢！反正你又不考。這次期末你又準備掛幾科？”

　　上天再次證明小岳的遭遇和電視劇一模一樣，天空頓時蒙上灰色，夜色靜悄悄的降臨，毛茸茸的細雨斜斜地紮下來。

　　“昨天我聽說有研究生因為找不到工作自殺，還有研究生殺死自己女友呢！考研做什麼啊？”

　　林子大吃一驚，不是吃驚當代中國研究生的極差的心理素質或者說是心理變態者。而是因為聽聞了小岳口中竟會冒出這麼多關於研究生的話題。更無奈飯館火候不夠，青菜竟沒熟透，林子猛的嗆了一下。可是那青菜似乎故意不讓林子說出內心的詫異。

　　小岳繼續研究着“研究生”。

　　“我實在搞不懂詩瑤為什麼那樣喜歡能考上研究生的人，還是清華的！那樣的男人多沒趣味啊，唉…”

　　“詩瑤”讓林子終於戰勝了那片青菜，可見中國的綠色食品也不一定怎樣安全。林子喝口水，道：“啊，原來你還是在惦記詩瑤啊。哈哈…早說過你沒希望了，你能把四級過了就是佛祖顯靈了。”

　　常人顯然能夠聽出這是林子在打擊小岳，可不幸的是小岳對佛教的信任超過對政府，於是天真的認為自己有能力考研。可是瞬間想到自己期末無數試卷沒看、無數課本沒看，剛靠佛祖積累的一點信心蕩然無存。

　　於是一口吞進整瓶啤酒。強忍沒有發出嗆聲，豪氣突然萬丈，道：“一個清華的破研究生算什麼！老子哈佛都能考！”

　　林子這才意識到今晚小岳像一隻禽獸。也不是像，每個男人都是一隻禽獸，只不過今晚小岳沒有偽裝，被林子看到本性。“你發什麼神經啊！”她以為剛才一瓶啤酒已經讓小岳不敢再喝，又道：“喝下一瓶又如何？有種你今天全喝下去！”

　　小岳當真又開了一瓶。

　　就好比市民認為政府不敢瘋狂坐視房價無限飆升一樣，政府真的無視了這壓死無數人的房價。

　　小岳眼睛通紅，大喊道：“你們都去考他媽的研究生吧！都去學習教授抄襲論文的本事吧！都去建設他媽的社會主義去吧！大傻、詩瑤還有你！都是一批死在當今教育下的死屍！”

　　提到大傻，小岳更是不住啜泣起來，又連喝了三瓶。

　　當真是喝得不省人事。

　　飯館老闆哪看過這樣的大學生，他以為現在的大學生都是一批有種叫嚷，沒種做出來的軟蛋，然而小岳的瘋狂讓老闆嚇傻了眼，他在這自殺還沒什麼，要是在這行兇，生意可就徹底完了。老闆也不管小岳還沒付賬，慌忙將爛醉的軟泥拋出店外，關門大吉。吁了口氣，似是了卻了一樁大事。

　　小岳被這細雨淋到，酒也醒了三分，跌跌撞撞的站起來，可憐已經不識得去學校的路，林子也不知去向，心中生出懼意，想自己不是死在教育、死在政府、死在人情炎涼的社會，而是被自己喝酒喝死，那多遺憾啊。

　　轉念又想走過的二十多年，實在沒能找到讓自己再活下去的回憶。又身心疲憊，苦笑自己不敢和詩瑤說出愛她，想這便是人生的唯一遺憾了吧。

　　索性倒下去，也不知自己躺在哪條陰溝里，惡臭無比，昏昏地竟睡去了。

　　八

　　小岳正要進入深度睡眠，卻聽到有人在喊：“這傢伙，也不知道發什麼瘋，沉得跟豬一樣。”接着便有人拉扯衣服。眼睛微微掙了開來，卻看不到任何物事。又有人說了：“別罵了，唉…你怎麼也不看好他，竟被老闆丟進了這陰溝。要是弄壞身子可怎麼辦啊？”聲音里有絲顫抖，似乎心疼不已。

　　小岳聽在心裡，想這美妙的聲音若是詩瑤說的那該多好，假若詩瑤能這般對自己，真的死也甘了。小岳對詩瑤的喜愛超過了酒精對身體的控制，嘴角露出了微笑。又想到上次在校園過道上看到詩瑤折了櫻花給一個小男孩，“多麼善良的姑娘啊，誰若是娶了詩瑤，定是無數輩子修來的福氣。”

　　這件事情大約也只有小岳會說詩瑤做得很對了，可見在這個男人的社會，女人的美貌是能夠掩蓋缺點的。一般人肯定會批評詩瑤不愛護校園花草，但無奈“情人眼裡出西施”，小岳直接看到了詩瑤愛護小孩子——這國家的花朵。校園的花朵顯然是比不了國家的花朵的。

　　轉念想到詩瑤已經是大傻的囊中之物，輕生之念也忽忽的生出來，但卻被一盆冷水澆滅了。小岳只覺滿臉一陣冰涼，大喊“透心涼透心亮。”，飛也似地站立起來，“哪個畜生用冷水潑我？”

　　待到清醒看到周圍狀況——詩瑤正拿着從飯館借來的紅色臉盆立在跟前，捲髮波動，被雨淋濕的發梢淘氣的不願意貼着詩瑤美麗的額頭，林子還在旁邊不斷地拉扯自己的被黑泥弄髒的上衣，屋裡肥胖的老闆正笑眯眯地看着屋外的一切，似乎看到了本不準備讓小岳付款的帳又回來了。

　　小岳想到自己衝著詩瑤吼出的髒話，臉刷地紅了，酒也醒了大半。默默地不敢做聲。

　　林子打破沉寂，道：“你剛才不是逞能么？現在詩瑤被我喊來了，你怎麼不鬧了？都成年人了，還這樣像個小孩子。誰也沒義務照顧你，寵着你！你不願去讀書，活該做個殘廢！”

　　小岳本想反駁，可詩瑤在，不便出口，只是低頭忍着。

　　詩瑤轉身還了臉盆，付了款，只說：“快些回去洗澡吧，今天的事情也別多說了。”

　　小岳看着詩瑤清麗的臉龐，“詩瑤好溫柔，好體貼。”好想衝上去吻住。可自己就像這滿身的污泥般配不上詩瑤。黯黯跟着林子和詩瑤身後回了寢室…

　　可是回到寢室沖干身子，總覺得不甘，顫抖着撥了詩瑤電話。

　　“今晚對不起，我不知道自己會醉成那個樣子，我其實不是沒有事業心，我只是不想被束縛，可是這裡太束縛了，我考研肯定不行的，只想讓你明白我的心意，從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發覺自己喜歡上了你。我只是想讓你明白。”

　　電話那頭是一段長長的沉默。

　　“我明天會在圖書館自習室第三排自習。”

　　九

　　小岳跟同學問清楚圖書館自習室的位置。真的在自習室第三排看到了詩瑤，捲髮滾滾，實在美麗極了。

　　小岳裝作漫不經心地在詩瑤旁邊坐下。

　　“你來啦？”詩瑤笑着說道。

　　小岳不知道詩瑤為何會如此淡定，心裡極度緊張，“嗯。”

　　“給！”詩瑤給小岳推過去一本筆記本，“這是我這學期的筆記，希望你期末不掛科。”

　　小岳更是不知為何了，心裡想着難道詩瑤忘了自己昨晚的表白了嗎？“嗯…”

　　詩瑤指着不遠處的大傻道：“看你們班那同學多認真，聽說他有一個志同道合的女朋友。”

　　小岳順着詩瑤手指看過去，果然看到大傻坐在第一排，身旁是一個女生，竟有着和詩瑤一樣的大捲髮。小岳這才意識到那天在圖書館門口看錯人了，大傻並未和詩瑤戀愛，可是那女生的背影和詩瑤確實像極了。

　　小岳懊惱不已，但又想到那女生和詩瑤有差不多的背影，應該也是一美女，心中自我安慰：為這樣的美女大醉一次也不枉了，哈哈。

　　不料笑出了聲。

　　詩瑤有點吃驚，道：“你笑什麼？你也不要這樣抵觸大學教育，我們不也是有很多人才是在這樣的大學教育下產生的么？”

　　小岳正要說詩瑤會錯意了，自己並不是因為她的話而發笑。然而，大傻的那一位突然轉過身來看了一下掛在後牆上的鐘，小岳自然不願意放過觀看美女的機會，不料看完大悔不已，心想自己竟為了這等醜女奉獻了人生的第一醉。就好比一女人把自己的第一次獻給了大款，完事後卻發現是個假大款。小岳唏噓。

　　又想到要回詩瑤話，但剛才跑題太遠，忘了詩瑤說了什麼，只是又“嗯”了下。

　　詩瑤嘆口氣，道：“你同學是幸福的，能有伴侶陪他一起考研。嗯，昨天晚上說什麼？我是要考清華的，你也去嗎？那好，我等着你。”

　　小岳聽到詩瑤提昨晚的事情，心裡莫名激動起來，不料這激動很快就被後面的“考清華”打壓，也嘆了口氣：“嗯…”

　　詩瑤不肯罷手：“你要考清華研究生？好吧，快點去看書吧。”

　　小岳拿起筆，數了數自己前後說了幾個“嗯”，卻再也想不起自己說了幾個，於是在這樣的糾結中忘了“清華之約”。

　　終是沒數清自己說了幾個“嗯”。

　　十

　　這天小岳父親打來電話。

　　小岳父親是北京某中學校長，經常會接觸各類學生，也培養了不少傑出的優秀的北大清華才子，可是一時疏忽，在培養自己兒子的時候，出了偏差，這城市最著名的高中校長的兒子竟沒能考上一流大學。

　　岳爸深以為憾。在高考失敗的岳爸沒有放棄，他和詩瑤不謀而合，將兒子上清華的夢想完全寄托在了考研上面，畢竟是面子的問題，馬虎不得。

　　“最近怎麼樣！有沒有好好學習？”岳爸還是以往的嚴肅，小岳卻能夠聽出他聲音裡面有絲喜悅之情。

　　小岳閉上眼，開始自己最擅長的“嗯”。

　　“你好好讀書，別犯原則性錯誤。清華有個教授兒子在讀初三，他想讓他兒子考到我的高中來，我將你引薦給了他，畢竟你很聰明嘛！那教授也同意收你做研究生，你要好好努力。”

　　小岳以前上課雖然沒怎麼聽課，但也認真觀察了大學教授的特點。雖然不是特別的笨，但絕也聰明不到知道這樣玩一出高中換清華的把戲的。怎麼算也是那教授虧了。如果父親說的是真的話。

　　而且世人都說大學教授是高尚的靈魂工程師。

　　小岳對這些傳言信以為真，於是對父親所言信以為假。

　　“嗯。”

　　岳爸還不放心，道：“你小子千萬別惹事！上次你大醉我還沒找你算賬！”

　　小岳對父親的疏而不漏的眼線嗟噫不已…

　　十一

　　小岳期末還是如眾人預料一樣的掛得慘不忍睹，四級也在方子豪的嘲笑聲中沒有過。

　　然而…

　　學校研究生錄取名單上，小岳的名字赫然寫在第一行：清華大學，徐小岳。

　　如果把學校師生都描述成驚呆的模樣的話，那麼這個世界就有救了，畢竟大家都這麼純潔。

　　可是事實上，沒有人感到吃驚，這樣的事情，人們似乎已經失去免疫。下一屆的學生依舊忙碌着考研、忙碌着戀愛；老師們忙碌着怎麼將下一批學生捶打成一個模樣；學校門口掛起的祝賀XXX取得XXX的條幅也在不停的輪換着…

　　一切都是那麼安靜。

　　小岳安靜不了了，他這才知道父親沒有騙他，而是這個世界騙了他。

　　他努力在錄取名單上尋找詩瑤，清華沒有、北大也沒有…結果在當地的一個大學下面看到了詩瑤的名字。

　　十二

　　小岳也終於沒找到詩瑤。

　　在清華無聊的度過兩個月後，想起了林子。

　　“喂…林子嗎？”

　　林子也沒能考上理想的大學研究生，她將對所有通過非正常渠道進入優秀大學的人的仇恨都寄給了小岳，儘管自己當時那麼喜歡他。

　　“喲！高材生呢！什麼風讓您想起來我？”

　　小岳聽出了林子的不友好，也就開門見山了，道：“我又不想考研的，我在這無聊死了。是你、詩瑤和我爸把我弄進來的。你也別恨我。我打電話要問你，詩瑤怎麼樣了？”

　　林子槍斃了小岳前面的一段，只聽進去了最後一句，道：“喲？還記着詩瑤，她不正是被你們這群有關係的蠢材擠掉的名額么？看你這麼想她，好，我告訴你，她和方子豪訂婚了，下個月結婚，你來不？哈哈…”

　　小岳只是雙手顫抖，道：“怎麼可能？詩瑤不是說要考清華研究生嗎？不是說要對方能考清華研究生嗎？方子豪憑什麼！你騙我！”

　　林子不依不饒，道：“沒必要跟你多費口舌。你還不夠格讓我騙！”

　　小岳頓時變成哭腔，道：“方子豪又沒考清華！憑什麼！他有什麼實力擁有詩瑤！”

　　林子索性將小岳打擊得體無完膚，道：“你呢？四級都沒過的人，能有實力擁有詩瑤？你是自己的實力考上清華研究生？”

　　小岳一驚…電話滑落在地上…

　　耳邊只是響：你是自己實力考上清華研究生？

　　顯然不是。

　　然而，他卻在清華園內……

　　月色皎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