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予我一季明媚半世殘陽

　　KTV的大包間里，一個人都沒有。暮汐顏走進去的時候，正好看到五顏六色的燈光忽閃忽閃的，演繹出浪漫且接近鬼魅的節奏感。她本來是感覺有些害怕，但是還是走進去了。

　　今天是默熙的生日，本來她想自己應該要為他做些什麼的，但是最後終究沒有什麼好的主意，所以只好早早的過來。也算是一個驚喜吧。

　　看着鏡子里的自己，她突然就笑了。我真的已經不再是從前那個暮汐顏了么？不再是蘇小陌的暮汐顏，只是像極了蘇小陌的暮汐顏。她想，或許過完了今天，就會是像極了蘇小陌的，林默熙的暮汐顏。呵！還真是很喜劇呢。

　　她一直記得那天林默熙在那麼多人面前堅持的情景。那個時候她就知道，自己這輩子註定會和這個男子有一段不平常的關係，雖然也可能會沒有結局。但是，她還是願意相信，有些幸福即使不是自己所想，也依舊可以接受，也可以成為維繫快樂的理由。

　　坐在沙發上捧起一杯冒着熱氣的茉莉花茶，用力的吸氣。她似乎看到杯底有林默熙微笑着的臉，她還看到他衝進人群中拉起摔在泥水裡的自己。他說，是，她就是我林默熙的女朋友，怎麼樣，不可以么？然後就看到那個穿着紅色高跟鞋的妖艷女子，哭着跑出去。她記得那一刻她的感受，彷佛看到了當年妖艷如罌粟卻最終被丟棄的自己。

　　而這個時候，手心裡盛開着的大片大片白色的花朵，也讓她突然想起了有一年，似乎也有過那麼一個人，也像如今的她一樣這麼喜歡過盛開在杯底的茉莉花。那就是蘇小陌。

　　她記得她說，汐顏，你信么？茉莉花茶是一種有靈性的東西，只要你把它捧在手心裡，它就可以深入人的內心，為你演繹一場絕美的盛世之舞。無論那個說法是不是真的，她都是相信的。因為相信她，那個純白如茉莉的女子，蘇小陌。

　　汐顏想着想着就覺得開始視線模糊了，眼睛也開始酸痛，很難受的感覺。回過神來的時候才發現，眼睛一直死死的盯着杯子里不斷升騰起來的熱氣，好像眼淚都快要掉下來了。

　　應該不是想要難過吧，她揚起臉，然後就在玻璃的天花板里看到自己笑着的臉。還有眼角瞬間滑落下來的眼淚。然後，她又彷彿聽到那個人對她說，汐顏，其實也可以肆無忌憚的難過，因為黑夜裡看不到表情，就像水裡看不到眼淚就可以無所顧忌的哭一樣。

　　暮汐顏清楚的記得，09年的夏天像一個巫婆，來得醜陋且無止無休的暴烈。但是，她和蘇小陌就是在09年的夏天裡相遇的。所以她也會一直對很好的朋友說，這樣醜陋暴烈的夏天也是她這輩子里最美麗的一個夏天，只因為遇見了那個像茉莉花茶一樣清香優雅的蘇小陌。

　　在燈光泛濫的BT吧，她像天使一樣走過她的身邊，手裡小心翼翼的捧着盛開了一朵一朵白色花朵的玻璃杯子。但是她卻在抬頭看到她的第一眼就吐了，充滿酒味的髒東西弄了一地，也同時弄髒了她那雙白色的板鞋。對不起，對不起。然後，她看到她輕輕的彎下腰，她說，需要喝點水嗎？

　　就是那個夜晚，蘇小陌的出現在本來平靜的生命里，開始了一段不平靜，卻終歸沒有結局的故事。

　　門開了，一大群人吵吵鬧鬧的湧進來，打斷了汐顏的回憶。她微微的抬起頭，然後又低下來。披散的長發垂下來，擋住了皺起的雙眉。一個都不認識，不過看樣子都是些聽話的好孩子呢。林默熙和蘇小陌，應該是完全不一樣的兩個人吧，她這樣想。

　　暮汐顏記得一直有人說她是烏龜變的，一見到人就覺得危險，然後就會縮進殼裡不出來。但是，她知道自己是始終改變不了的，於是她起身，坐進了房間右側的角落裡，雙腳併攏的放在沙發上。然後開始在包里翻東西。再然後，她揚起頭，吐出一圈一圈的白色煙霧。她並不認為這是一個優雅的姿勢，只是會覺得溫暖且覺得安全，僅此而已。

　　她始終記得蘇小陌說，汐顏，你只有這個時候是真正放開的，高高的抬起頭，看起來那麼驕傲。所以她喜歡那種東西，那種可以生產煙霧和驕傲的東西。即使偶爾會嗆出大滴大滴的眼淚。

　　你幹什麼，又抽煙！

　　林默熙突然從門縫閃進來，順手拿走她手裡的香煙，仍進了煙灰缸，然後還不死心的狠狠按了兩下。汐顏看着他有些生氣的臉，突然就笑了，燦爛如花。

　　謝謝你，默熙。

　　謝什麼謝！一點也不聽話。

　　轉過身，突然就看到她笑靨如花的小臉，然後就一點也不覺得生氣了。他說，汐顏，以後不要再抽煙了，那樣不好。汐顏兩隻手緊緊的抱着雙腿，感覺有些寒冷。她突然想起，記憶里的某一天，似乎那個誰也說過這麼一句話。

　　她說，汐顏，我離開以後就不要再抽煙了，那樣不好。對，就是蘇小陌。在那年夏天裡出現，然後又在同一個夏天裡消失不見的蘇小陌。呵！蘇小陌，你為什麼說過那麼多的話呢？讓我有時候都會覺得，自己的這一生都不會和你的話失去聯繫。這樣子很討厭，知道么？

　　在第一次的遇見的時候，我就已經確定，你會成為自己生命里一個很重要的女子，無論朋友抑或是其他。所以當那天你說，可以把你電話給我嗎？我微笑着說可以。其實，我早就知道事情會這樣發展的，毫無偏差。而後來，當你說，汐顏，我喜歡你。我也平靜的笑着牽起你的手。即使後來的後來，你說，我喜歡你穿紅色高跟鞋，我喜歡你穿黑色的超短裙，我喜歡你穿性感的小外套，我喜歡你燙黃色的大捲髮，我喜歡你帶藍色的隱形眼鏡，我喜歡你弄黑黑的長睫毛，我也微笑着溫柔的說好。

　　我一直以為可以就這樣抱在一起，彼此安慰，彼此溫暖一輩子。但是，突然在後來的某一天，就聽到你說，汐顏，我要走了。去很遠很遠的地方。我知道我會有新的生活，你也一樣。所以你也不要固執，知道嗎？你明白的，我們可能不會有未來。那個時候，我真眼淚都已經掉出來了，但是我依舊微笑着說，好。

　　蘇小陌，你真的是我的劫難，只要你說的，我沒有辦法說不行，一直都是。

　　蘇小陌離開的那天早上櫟城正下着小雨，灰色的城市像一座古老的城堡。蘇小陌像一座雕塑一樣的坐在陽台上一支接着一支的抽煙。汐顏一身濕答答的走出浴室的時候，正好聽到她咒罵的聲音。

　　鬼地方！又下雨。

　　於是她走過去，從她的唇邊拿走煙，放進自己嘴裡。

　　你真的就那麼討厭這個地方么？

　　她一直望着不遠處模糊得幾乎要消失的地平線，沒有回答，只是聽到那句話的時候身體還是輕微的顫抖了一下。然後，她說，等我走了以後就不要再抽煙了，那樣不好。於是，汐顏就猛吸了一口，順便把眼睛里忽閃的流光也吸進了深黑的雙眸。

　　她說，蘇小陌，英國的女孩子都是藍眼睛，長睫毛，波浪似的長捲髮么？

　　可能是吧。

　　噢。

　　蘇小陌離開櫟城的第40天，十月就到來了。汐顏開始想，現在的英國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現在的蘇小陌應該是什麼樣子的呢？現在蘇小陌身邊的女孩子或者男孩子會是什麼樣子的呢？

　　十月過去了，天開始變得寒冷，每天都會有風的樣子。也就是在這個時節，蘇小陌消失了，徹底的消失，像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電話空號，黑色，博客也都關閉了。

　　十一月，過完生日。汐顏把頭髮拉直染黑，像蘇小陌一樣留柔順的薄薄的黑髮。然後，脫下妖艷性感的外套，像蘇小陌一樣穿帶着帽子的長長棉布休閑服。丟掉超短裙和高跟鞋，像蘇小陌一樣穿大大的深色牛仔褲和各式各樣的板鞋。然後，灑上蘇小陌留下的香水，像她一樣，在夏天的陽光下燦爛微笑，在冬天的狂風裡把手縮進長長的袖子，逆風行走。也像她一樣的在KTV里端着一杯盛開的茉莉花茶到處行走，竭盡全力的對每一個熟悉或不熟的人單純而善良的微笑。

　　漸漸的她開始覺得自己已經很像曾經身邊的那個蘇小陌，甚至連照鏡子的時候都會忍不住去撫摸那張乾淨的臉，像撫摸曾經的她。有朋友說，汐顏，你是第二個蘇小陌。於是，她自己都以為這樣就不會再想念她了。但是，她沒有辦法改掉自己睡覺時蜷縮的姿態，因為沒有人可以提供蘇小陌一樣的溫暖。所以，一到夜晚，她還是會狠狠的想念蘇小陌，以自己的姿態，以暮汐顏的名義。

　　那個季節，那些事，那個人，就這樣又清晰的憶起，就像是昨天一樣。暮汐顏覺得溫暖，也覺得難過。但是她想，也許這也會是最後一晚的堅持等待吧。明天，明天一切也就不一樣了。為了這個給予她盛世明媚的溫柔男子，林默熙。

　　默熙點的那首DiDo的《Thankyou》的音樂突然想起來，他拿起麥克風緩緩的站起來。汐顏在沙發的角落裡聽到他說，這首歌，送給我深愛的女子，暮汐顏。如果可以，我希望除了溫柔以外還可以給你溫暖，除了信任以外還可以給你幸福。也希望我們之間除了過去和現在以外，還可以有將來。

　　暮汐顏並不覺得感動，但是還是流下大滴大滴的眼淚。然後，她把手伸進包包摸出淡紫色的日記本，輕輕的翻開，從第一頁開始。她看到自己寫下的那些字。

　　蘇小陌，我想你了，從你離開的那一刻起。

　　蘇小陌，我做夢了，夢見你說，汐顏，要照顧好自己。

　　蘇小陌，你說過要我等你么？如果有，我等你。如果沒有，我還是等你。

　　······

　　······

　　蘇小陌，我看到你轉身離去，我以為這是夢境，於是想使勁的掐醒自己，突然發現原來我沒睡。

　　蘇小陌，為什麼你突然就消失了呢？

　　蘇小陌，我總是會覺得你不會再回來了，你是真的不要我了么？

　　蘇小陌，很多朋友說，現在的汐顏就是曾經的蘇小陌。

　　蘇小陌，有個很溫柔的男子在追我，於是我感覺自己有些恨你了，因為你說，我們可能不會有結果。蘇小陌，你有對我承諾過你會回來么？我忘記了。好像沒有，是么。那麼，我還是可以等你嗎？

　　蘇小陌，我感覺自己就快要失去勇氣了。

　　蘇小陌，我感覺到自己就快要放棄了。

　　蘇小陌，憑什麼你一季明媚，就可以換走我半世陽光。

　　蘇小陌，······

　　默熙唱完了一整首歌，再回來的時候，她拿起筆，在日記本的最後一頁，寫下最後一句。

　　蘇小陌，你贏了。

　　洛汐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