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偷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pp958

  十六歲的時候,我在鎮里唯一的中學上初二。當時我們正因一些小偷輕而易舉翻過學校圍牆普查學生的人民幣、文具以及電子設備而無可奈何。

  起初,是洪河深夜裡翻牆出寢室去教學樓頂幽會某某女生的時候遇見了小偷。這種驚心動魄的相遇讓洪河遭了“血光之災”,頭上裹着繃帶像個阿拉伯人。大概因為這樣,洪河在學校里知名度陡升。

  據洪河介紹,小偷一口很土的普通話,裹着破軍襖。其實,我有些疑問洪河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嫉惡如仇、勇氣可嘉。他看到主任都哆嗦的人竟然是個英雄。林燁說這情有可原,因為洪河並非獨自一人,我聽得去感覺洪河有幫手似地。

  雖然整件事沒有想象的那麼嚴重,但卻也引燃了全民的防盜熱情。我和林燁還有任君把床鋪移到窗戶前,不時把眼睛瞥向窗外,就感覺在某個月光傾瀉不到的陰暗角落裡一定有一個尚未被察覺的人在悄悄的等待着時機。所以我更加仔細的掃視最為陰暗的角落,這種感覺像極了看林正英的電影,月亮、陰風、尖銳的鳥叫,促成了一個詭異的場景。我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怎麼會如此離奇,大概也只有我可以在任何情形下胡思亂想。不論什麼時候,沒有人可以和我一樣想着不輕不重的小事來消磨學習的時光。我本就一個學習困難戶。

  任君一直趴在床上,享受難得的忘記單詞的理由帶來的愜意。他齜着牙,空氣從牙齒間穿過,活像是吹口哨。

  “小偷會來嗎?”林燁問,就像小偷會給他送來雞腿漢堡外加紫薯蛋撻。

  “你去問小偷吧!”任君打趣道,“我又不是小偷,不熟悉這個行業的工作條件。”

  “月黑風高的夜晚才是好時機。”我看着林燁,好一會兒才明白這小子是真的第一次近距離接觸“小偷”這個詞。

  “你去當小偷試試,說不定在這個行業你可以當個狀元,念書念傻你啊!”任君不忿的斥責林燁。因為每當他在測試里的分數得不到滿意,我和任君回寢室都戰戰兢兢。那種感覺就像是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林燁的媽媽就是個暴君,他爸更是個脾氣古怪的武士。如果我聞到有火藥的味道,就會一聲不響裝作表情嚴肅然後逃之夭夭。你想象不到,林燁這種火焰引爆的酷似TNT的“炸藥”波及範圍到底有多麼廣闊。

  “你還不如叫我去和我媽抬杠,這個後果更加直接明顯。”林燁無奈一笑,擺出一副你們還小的表情,“你們身在福中還不自知。”

  毫無疑問,我們都表象輕鬆並且固執的相信小偷是會被逮住的。夜晚來的奇快,不知覺地就籠罩下來,晚風中窸窣不停地聲音,模糊地聽起來像是有什麼正在滋長。

  自從洪河遇見小偷,小偷就在我們心中佔據了一部分空間。暗中等待小偷已經成為男生的一種共識,我們甚至打算逮到那個隱於黑暗中的人就對他施以酷刑以報復他打算要做卻沒有機會實施的事。女生也不再夜晚獨自走盲路,沒有路燈總會讓人不安。唯一值得慶幸的事是有人因此而得逞一直沒有機會做的事,彷彿有的男生是為了此刻而生的。

  這樣的日子持續的時間沒有長過我的想象,人的遺忘是一種習慣又或者總有事情會讓人失去好不容易得來的熱情。我無意中發現自己竟然有些希望小偷再次出現。

  沒有由頭的,小偷出現在了第二個禮拜的一個傍晚。

  這次突兀的出現最初讓我有點同情這個小偷。

  不知為什麼,這次發現小偷的還是洪河。讓我難以接受的是,我的眼神從未在書上停留一秒卻沒有發現有個小偷正在寢室廁所的窗戶里望着我們。

  “小偷 ”,洪河很快他就大聲喊了出來。

  這一喊的效果顯而易見,所有人都瞅着洪河,然後隨着洪河的眼神望向寢室廁所的窗戶。那個像是么有被發現的準備,又像是挑釁一樣招了招手,隨及消失在我們的視線里,教室頓時嘩然。

  很多人走出教室,知道與不知道原委的聽見討論聲不甘寂寞的從各自的教室里涌了出來,不一會寢室外就擠滿了人。很多人格外快樂,談笑着,好像待會就有一場盛宴一樣。

  我不習慣站在人群里,那樣我會很拘蹙。我左右找不到任君和林燁,所以我更加無事可做。

  就在此時,有人開始耐不住老管理員的默不作聲,開始拍打老管理員的窗戶。

  老管理員頂着禿頭上幾根稀稀拉拉的頭髮端着一隻青花碗就走了出來。他抬眼看了一眼人群就懵了。“下課了 "他故作鎮定的走到鐵門前。

  我看着他的樣子就覺得可笑,估計他剛才已經做好了發怒的準備,如今卻不得不吞掉這個念頭。

  “老師,上面有小偷。”有人壯着膽子說。我用手托着下巴,聽着那聲“老師”就覺得難受。若是平常管理員先生聽着絕對會很享 受,不過現在他沒有這個心情。“小偷?”禿頭管理員下意識的鬆了口氣,“沒有小偷”,他說得語氣不容質疑。

  “我們看見了。”又有聲音從人群里傳出來。沒有人知道他看沒看見,所以這句話作數。

  “你們都回教室,我會去看看。”禿頭管理員托着他唱戲一樣的老腔調。我看他瞪着眼珠子的表情,像極了吳道子畫中的鐘馗。

  接着,人群就開始潰散。

  我們坐回教室,眼神飄向寢室,看到老管理員帶着手電在尋找,直到人影由一個變成兩個。

  我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的結果是這樣,雖然我沒有認為這是真實的結果。可是事情就是這樣,我不想造成任何懸念,林燁背下了小偷的名號,真正的小偷逍遙法外,雖然我不知道真正的小偷是不是真的可以逍遙。只是我不能原諒這件事結束的如此粗糙。

  我是後來才從任君哪裡知道事情大概的原委的。那時候林燁已經轉學去了另一所高中,徒留我面對這裡的人和事。

  那天是不是陽光明媚我已經記不起來了,只知道我還是一如既往的看着黑板上方的牆壁發獃,難以考察那面牆壁上到底有什麼在吸引着我的目光。

  任君說從那時的林燁和平常是不同的。我只想起來他一直趴在桌子上,我本以為他在琢磨什麼題目的,現在想來並不是這麼回事。我問任君為什麼會這樣,如果他有什麼我們不會不知道的。任君只是示意我不要說話,讓他繼續說下去,然後就不再理睬我,獨自講述,彷彿我這個聽眾本就不重要,只要他把話講出來,着就夠了。從那個上午開始,林燁就進入了一個對他而言極不正常的狀態。你可以想象我從沒有聽過一節課卻不能想象他有一節課不聽。我知道任君是這麼個意思,我能理解。

  後來經過任君細緻入微的觀察,發現小康把那些不在課堂上的心思放在了一個姑娘身上。任君說得神秘兮兮,我卻只有找到活水源頭的感覺。

  “你說的是···”可恨的是任君根本不理會我的疑問,連打斷我的話的趨勢也沒有,我只能把話打包噎回去。所以我姑且稱這個姑娘為“女一號”。

  之後在任君極為樂意的援助下,林燁來到女一號面前。這個過程極為凌亂,任君也極為受傷 ,他把手臂上的傷痕放到我的面前時,我竟然覺得林燁是被迫的。林燁到了女一號面前,在內心裡消耗了一隻蘋果的能量后莫名其妙的說了句“你好”,林燁說的這句話以及那坑爹的表情凍結了任君的微笑和他的打算。那時候任君想破腦子也不知道如何消除林燁在女一號眼裡書獃子的傻逼形象。

  第一個照面就敗得一塌糊塗,多少讓任君有些抬不起頭來,倒是林燁樂呵呵的。想了好久,任君決定要雪恥,這次他恨鐵不成鋼的打算親自出馬來驗證寶刀未老。

  一場大雨讓學校徹徹底底成為了威尼斯。任君將林燁叫到一邊,準備營造一個機會,讓林燁有機會給女一號送把傘,最好還能把他送回去。這麼做的目的只是弱化林燁書獃子形象的衝擊力。所以只要成功,面前的就是坦途。而後,任君如願的借走了女一號的傘,並且是一借不回。

  林燁原地猶豫了許久,最後才說服自己這不是陰謀。他颯爽地笑了笑,快步上前走去。

  我本應該早就意識到這本就不是快樂故事,那種事情轉變帶來的沮喪讓人沒有重新呼吸空氣的願望。

  任君說最後是洪河打着傘把女一號送走了,並且不忘回頭對林燁報以微笑。

  不管他是何居心,林燁沉默以對。

  這種事情在任君這個老油條眼裡簡直不是事情,那種失之復得的感覺才能使他的生活不至於太過無聊,這是他的樂趣所在。可是林燁不行,他畢竟不是任君,這種事情隨時可以摧毀他,然後自怨自艾的生活。

  之後的林燁就是我了解的林燁了,努力起早、努力學習、努力考試。直到聽到任君說起來,我才驚訝他是怎麼安慰出這麼好的效果的,任君苦笑着說他也是看得心驚肉跳的。

  也許,林燁的心裡一直有一股理智時刻控制它的情緒,他唯一能做的就是遵從,狀若瘋狂的遵從。

  之後的事情,任君和我開始半猜半推。

  據他猜測,林燁一定是知道些什麼的。因為洪河遇見小偷的那天晚上林燁也不在。這麼一說,我甚至肯定那傢伙去做了些什麼,也總覺得這是和女一號有關。我想起了林燁告訴過我洪河並不是一個人敏隊小偷的。

  也許洪河發現小偷的時候,林燁也是在場的。只是他去幹什麼呢?如果真的照我說的那樣和女一號有關,難道洪河約出去的是女一號?難道說女一號和洪河之間真的有點什麼?這麼想來,我更加無法理解林燁是去做什麼的。如果是我,我會什麼也不做,慢慢等待天亮。可是,我不敢用自己去度量林燁。

  任君看着我變幻莫測驚疑不定的表情,笑了笑道:“如果我說林燁對一男一女深夜裡相會表示難以接受,況且還是他喜歡的女一號的話,他有沒有可能一起去?偷偷的。”

  如此說來,我倒是有些認同。林燁畢竟也不是我們,他的爸媽過去給他選擇的世界都是絲毫不需要考慮便可以接受的,他不用思考一些事情錯或者對。他在遇到我們之前很安全。那麼現在呢?假如林燁是好心的跟去了,女一號是否樂意呢?想着,我從未有過的困惑像陣霧霾一樣衝進我的腦子。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事方式,我哪裡知道對或者錯呢?

  所以,大概其中有發生了什麼無法猜到的事,導致了洪河流血。我看着任君的臉,小心翼翼地問他,“會不會又是林燁?”

  他若有所思的點點頭說:“有可能。”

  “呵呵!”我不合時宜的笑了兩聲。

  沒錯,小偷是不能夠毫無負擔的和人對決的,難道他們遇見人想的第一件事難道不是逃跑嗎?不然,為何我們蹲守的日子裡小偷沒有再出現呢?

  至少,我能夠確定林燁不是小偷,他做不出來這種事。

  事情如此發展,讓我無可避免的憎惡起洪河來。他處身事外,就好像本就不關他的事一樣。

  我再見到洪河的時候,他又裹成了個阿拉伯人的模樣。我知道是誰幹的,但是我不會說出來,在一個漆黑的夜裡,一個看不清長相的“小偷”來向他復仇了。

  我不想說總有人那麼無能。至少在林燁走了以後,我就知道依賴別人保護就是對自己極度的不負責任。沒有東西可以被偷走,除非你暴露它。

  洪河退學的時候學校里格外清冷,幾片漸黃的葉子還在樹梢招展。

  奇怪的是,待我走的時候,那幾片葉子依舊不曾凋落。我環顧四周的老樹木,告訴自己再也不回來了。

  實際上,當我打算用文字來寬慰自己的那段小偷經歷的時候,那已經是個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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