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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逝的北方情人

手機:M版  分類:精彩小小說  編輯:得得9

消逝的北方情人 標籤:情人節

  十九歲的我坐在北京到昆明的班機上。我穿着黑色的羽絨衣,嚴重脫色的舊牛仔褲,背一個龐大的帆布包。

  凌晨六點,窗外是凝重的暮蘭。我的頭昏昏沉沉,不知道是剛蘇醒還是欲要入睡。把包翻了一整遍,也沒找到暈機葯。大約是忘記帶了。我總是這樣,隨時會忘記要隨身攜帶的物品。忘記一件小小的物品並不要緊,有時卻嚴重影響路途時的心情。特別是對我這種暈機暈車的人。

  小姐,不舒服嗎?要暈機貼嗎?旁邊的男子說著便遞過來兩片暈機貼。

  我略略有些驚訝和激動。臉燙起來。我對他笑了笑,一時無言道謝。

  那是個成熟瘦削的男子,二十八九的樣子。

  男子一直注視着我,象是等我把那東西貼上。這讓我觸了電似的,渾身不自在。

  在見到某個人的第五分鐘,我已經知道我和他是否會有故事發生。從不相信感覺這東西,我只依靠直覺斷定與他人有無共處的緣分。憑直覺,我與眼前的男子,無疑要發生一點故事。只是我不能預測這故事的深淺長短。如果遇見能撥動我心弦的人,又何求一定要天長地久。耳濡目染了一些俗市男女的愛情之後,我不再期待“山無棱,天地合,乃敢與君絕”。我這麼想着,聽到了男子純凈的略略低沉的聲音。那是不張揚的青年男子才具有的音質。

  小姐,要幫忙嗎?我幫你貼上。嗯?

  哦……哦……

  我一時竟不知道這暈機貼怎麼用。我不曉得雙手該放在哪兒。我也不曉得是否要他幫我。既然如此,那麼我該是願意他幫我的。我有一種想親近他的慾望。我這麼想可能有些可恥,有些低級輕浮的。可是,我無法拒絕他,我捨不得錯過親近他的機會,雖然我完全不需要他幫助,完全能獨自貼上那兩片在耳後。我清醒的時候是知道那暈機貼如何用的。看來我剛剛是混亂了迷糊了。我被他迷住了。我再次看他一眼。那眼睛很銳利又很溫和,吸引我讓我相信他的手指不會亂來。那鼻子不算堅挺,但鼻頭到鼻樑生得勻稱。我不喜歡高鼻子的男人。他們野蠻兇狠。那下巴是稍稍上翹着。朝嘴唇的方向捲起,很挑逗的樣子。和我中學時候喜歡的一個男生一樣。我這人有個毛病,就是留戀陳年舊事,所以是這下巴讓我心動了。我只想一直保持着僵持的姿勢,身體上頂着眩暈的略帶疼痛的腦袋,長久地坐在這狹小的經濟艙里。帶着這種痴想,那個好聽的讓我機警的聲音再次繞過我的耳旁。

  小姐,怎麼不貼上?不是暈機嗎?我幫你如何?

  那謝謝你啊!我答應着他對她笑着,順勢把暈機貼遞給他。我生得一雙狐媚的眼,那笑彎起來的雙眼狐媚極了。

  我定定地坐着,心速稍稍加快。他的身體靠近我,手指利索地觸及在我耳後。我感覺手心裡正汩汩冒着汗珠子。我耳後的被他摸索的那小塊兒皮膚是敏感,溫暖的。她們用隱形的方式激烈跳躍着。

  好了!他的聲音有些歡騰。

  這麼快。我傻裡傻氣地回應他。他笑笑。頓了頓對我說,一會兒你就不感到頭暈了。

  嗯。謝謝你啊。

  他遞過來一個微笑。

  我們彼此又安靜下來,機艙里沒有旅客說話交談,也沒有空姐委婉悅耳的聲音。時間彷彿在一瞬間凝滯。窗外的白雲從暮色中浮出來。機艙里的人都被這逶迤連綿的厚厚雲朵包裹着。我彷彿不是坐在機艙里,而是在柔軟的大床上,欲要睡去,去會見那期待已久的悠悠好夢。

  我試圖在夢中追憶這場旅行的每一肢體語言,場景畫面。我期望曾經的故事已被歲月打包密封好,只能着我把他灌進大腦。可時間是最殘酷的象徵。它先是衰減了我的記憶力,然後,再看我肘思難眠的痛苦狀態,順便在我眼角眉梢踩一踩,且一定要踩出什麼,留下到次一踩的印證。我對後來的事情記不大清楚了,我想我的腦子壞了。因為懷念過度而漸漸木呆。我正鬱悶什麼都記不起的時候,突然,我的腦子由外部的種神奇的作用力相助,記憶被炸開了,眼前出現一個個嫩黃的爆米花。往事象被水清洗過,那麼清晰那麼清晰。

  我後來確實是睡著了。再後來被一個好聽的聲音叫醒了。如今我還能記起他搖了我臂膊叫我醒一醒。想到着里,身體有點發熱,但那不是前面那種想親近的慾望。這是一種貼近感,一種溫情的回味,略帶苦澀。被一個陌生男子搖醒自然是有點羞澀的。我揉着眼睛跟他道謝,並問他幾點了。他說八點一刻,一會兒昆明機場就到了。我沒有正視他,我的眼睛太困了,渾身載滿疲倦。我想他也困了,但他應該沒睡覺。我說不清楚為什麼猜想他沒睡。或者我希望他在我睡覺的當間里一直都在注視我。或者北京是他旅行的起點。他不象我,我是從大連到北京再往西南。我瞎想着也想不出所以然,就問他,是一個人旅行嗎?是出差,他說,只在昆明呆兩天。我說我計劃呆一周,然後再去重慶,之後回江南一個老城。我告訴他我在那裡住了快四年。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交談着,很快,飛機緩緩降行,機艙里的顏色和天空一起明亮起來。窗外很遙遠的大海房子越來越近了,大片大片的農田也盡收眼底。一隻飛鳥盤旋在蒼茫無際的天空中。她去找尋走失的情人,或者她僅僅是進行一場簡單的旅行。他在旅途中可能會邂逅一位心儀的男子,他們彼此或許沒有愛,只有無法用純潔堅貞阻止的曖昧。我曾對我愛的人說:如果有來世,我願做一隻小小的飛鳥,掙扎在萬里蒼穹,只為想你的時候,能快速找到你,了卻相思的秘密。

  九點差一刻,飛機降落在昆明機場。機艙內紛紛騷動起來,旅客們忙着收拾行李。男子幫我背起笨重的帆布包。他說他出門最麻煩帶很多行李。我往斜了他一眼,見他只帶一隻斜挎的公文包,除此再沒有任何多餘的東西。走出機場大廳,他問我去哪裡?我以笑代替回答。他說,那好把。然後卸下大布包,又幫我套在雙肩上。接着,他盯了我大約三十秒,從包里的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我,我接過看了一眼,注意到西生兩個字,其他的沒顧得認真看。他說,拜拜,有時間聯繫。然後很快轉身大步離去。我怔怔站着目送他漸漸消失的背影。我想,手裡的名片,叫西生的男子,我們沒有故事。名片上的電話號碼與我毫不相干。我順手把他塞進了衣服口袋,大步向停靠出租車的地方邁去。

  在出租車上給小至打電話。我告訴她,半小時之後到大門口會面。小至是我大學同學。從江南的大學畢業后,直接考上昆明大學外語級的研究生。我這次來之前聯繫到小至,小至在電話里的聲音洋溢着青春的熱情氣息。她說,蘇末。我真想見見你,不曉得你現在過得好不好。

  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倆不知。紅顏易老知心難覓,時間太寬,指縫太細,握不住青蔥流年,挽不住消逝的凄清往事,喚不回青衫薄衣的年華,你轉身離去的身影。小至。我緬懷過去,也憎恨青春的衝動無知。每當我的心靈觸及到結痂的傷口,疼痛再次暗涌至周身。小至,不說了,見面再談吧。聽筒里傳來小至細微的一聲嘆息。接着她說說好的,一會兒在學校大門口等我。

  出租車停靠在小至學校門前寬大的馬路旁。我下了車,朝小至學校大門口張望去,在人群里掃描小至的身影。我老遠見小至快步朝我走來。一襲黑色長風衣,長風衣下細長的腿,委婉剔透的一個女子。我看到小至這樣美麗的女子,就想到了西生。我很荒唐地拿小至和西生配對。結果很快發現,這兩個人超級無敵的絕配。那麼,我自然是感覺到自己卑微若蟻。我與西生是不可能的。我們只是旅途中偶然邂逅的兩個陌生人。原來,我直覺中要發生的故事,只是瞬間寄生的幻覺。我以為我能預測什麼,其實不然,我永遠都是個白痴。只是,西生。你真的象極了我曾暗戀的男生。見到你的那一刻,我那麼歡喜,那麼歡喜。如果你不叫西生,我甚至要以為,你就是當年那個張大了的他。

  在小至學校的湖邊散步,小至小心問我,有男友嗎?我搖搖頭,又告訴他,在飛機上看到一個象蘇念員的男子。小至知道我全部的故事,包裹我暗戀過的蘇念遠。小至哈哈一笑,她說你是想蘇年遠了吧?不知道那傢伙現在變什麼樣子了?我和蘇年遠沒有開始。一分鐘過程都沒有,所以,對他我沒什麼可忘懷的。我只是又見到我曾見過的一張臉。並喜歡上這張臉。這是巧合,或者說是命中注定。這和蘇念遠沒有關係。

  許多年後,我又見到我夢中的小王子。我不是在做夢。我確實見到他了。他的手指碰了我的耳朵,幫我貼上那片暈機貼。

  小至,相信我。有些緣分就是命中注定。他們在不確定的時間裡出現。我們要乖乖地等待,等待那枚屬於自己的戒指,悄悄套上無名指的指環。

  和小至一起吃飯,散步,對話的時候,我並沒有忘記西生。有時候,比如小至宿舍熄等后,我會特別想念西生。我想着西生,我的身體在單人床上熱起來,躁起來。我想我是個可恥的女人。想成為女人的時候,我會用女人來替代女子或者女孩。我想念西生溫和的眼神,彎彎捲起的下巴。下巴到嘴唇的淺淺溝壑。我想念西生的所有。我跟小至去世博園的遊樂場,植物園。我希望能在這些旅遊景點再見到西生。可是這希望太不現實。西生,你在哪兒呢?在昆明這個城市裡,我不可能再見到你。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一晃三四天過去。我對小至說我該走了。小至一再挽留我多住幾天。我說我真要走了,報社有一個鄉村採訪,人數不夠,要拉我們這些排版工暫時頂替。我得提前回去。小至說,好。那我們就電話聯繫。

  一天後,我坐火車回江南我所在的城。我眼神迷離地望着窗外的景物。池塘,稻田,孩童變幻着穿越我的眼帘。車窗背後的,不是我剛剛看到的,也不是我模糊粗糙的輪廓,而是西生。他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沖我笑着。那笑不曾停止過。突然,西生不見了。西生的影子幻化成蘇念遠。他們是一個人。我想,西生不存在。我從沒見過。或許西生是蘇年遠的另一個名字。蘇年遠,他認不出我來了,我的變化太大了,也難怪蘇年遠他無法認出我。可我們確實有過朦朧的年少情感。飛機上我見到的人應該是蘇年遠。明信片上的名字是假的,或許蘇年遠。這個蘇年遠是不會忘記的。如果他不看我的樣子。他只聽到蘇末這個名字。他一定很驚訝。

  有一種命運叫宿命。蘇念遠,你相信宿命嗎?例如我和你,我們逃不過命運的大手。你僅僅如當年一樣,在我生命里剎那而過,似劃過天際的流星,又似夏日突來的一陣涼風,撩動我寂寥荒蕪的心。可你讓我記住了。我如記念一場煙花一樣記念你。煙花綻放了,火焰掉入海中。我沒有離開。我在等待另一場煙花盛宴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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