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散文】觀水記

　　觀水記

　　陝西 席平均

　　或許是北方人的緣故，處久了缺湖少泊的山地，便會對水產生特殊的感情。於是，便傾慕那水鄉澤國的江南，夢想那浩瀚澎湃的大海，追尋那天池地睛的湖泊。由此，便因一機緣，得以瀛湖之行，觀得大水，見到了聞聽已久的陝西之“千島湖”盛景，領略到了秦巴漢水之旖旎風光，靈山秀水的神韻魅力。這個神韻源於漢水，美在瀛湖。她是漢江這位神女最美麗可愛的女兒，是秦巴之域最靈動的眼睛。

　　其時風和日麗，天高雲淡。在0240號柴輪之上，一把竹椅座於船頭，聽機器轟鳴，看浪花飛濺，便油然生出金色犁鏵翻飛的幽香沃土，感受到了清新拂面，水香浸潤。於是，帶着嚮往與激越行涉江上，便滿載了暢遊洪波的洒脫和歡愉，俊逸與淋漓。

　　這樣的水，我喜歡，因為她的浩瀚。說是湖，我想是因為島嶼的緣故吧。因為也見過幾個湖，可這裡的湖當是湖中之最了。因為這裡還有島，數以千計的島。因故這裡的水就美了，討人喜歡了。

　　這裡的島似連非連，非斷非續，浮潛綿延，水域連天。近觀，兩山迎送，不可量測此岸彼岸；遠眺，島水銜吞，難以知曉水盡未盡。這渾然大水，浩瀚之物，唯有天地造化，只有千島能詳窮盡。壯哉！有此一境，自是福源之所，惠澤無疆了。

　　這樣的水，我喜歡，因為她的清幽。當大家剛跳上泊岸的輪船，都找絕佳的觀光位置落座。這種急切之情主要是期待於水的。看得出，要是知曉水之深淺，定會有人早於他人撲通入水的。

　　起先搶於船頭，觀浪花勇退，但無有抓捏之物，懼怕顛簸起落，漸退於船側，落一小椅，待抓住舷桿心方安之。此時，船已出得淺水馳於闊地，飛濺千堆雪，斧劈萬重波，風生水起，心曠神怡，一江呼嘯。船行健，靜以觀水。但見遠島皆綠樹，映倒湖鏡，萬頃碧綢，幽光瀲灧，清純無染，濃淡均勻，蔚為壯觀。此時。大船猶在一巨幅綠緞上游弋，風舞船飄，人物畫卷，起落沉浮，心神銀河。這如幻若夢的水呀，島行雲走，水天一色，無分上下；綠水滔滔，幽波蕩漾，難辨裡外。此時，眼望流水若雲，悄然疾逝，生百般憐愛，只可目觸，唯嘆睹物巨方知渺微，見澈透才明濁渾。真願飄泊於此間，觀水打漁作蓑翁，不再問煙火。

　　這樣的水，我喜歡，因為她的柔美。去瀛湖旨在觀水，而先於途中遇到了生長於斯的瀛湖人。一個是剛到瀛湖的接地導遊，黑框眼鏡女孩。她文靜秀氣，聲音甜美，滿腔真誠，說起安康如數家珍，好客之情溢於言表。另幾個是午餐之時，儘管略顯疲意，卻仍熱情大方端菜遞湯，不辭辛苦的飯店服務生。她們年齡不一，但都勤快細心，竭誠服務，理解關照之情令身在異鄉之人無有生疏卻倍生溫暖。再另幾個是在棧橋迴廊處路遇。年少者恬靜麗質，眉清目秀，年高者散貨顧主，慈祥安和。還有幾個是在景區所見的攤販。他們或烤着肉腸魚片聊天，或擺着貝殼玩貨靜觀，見到遊客投以善目，微笑招呼叫賣。這些共飲漢江水的人們都無閑散之色，市儈之氣，亦無酸澀之狀，粗野之形，都若山之沉穩，給人以實誠，如水之柔美，給人以秀氣。不由得嘆喟這裡的靈山秀水之造化了。

　　蕩舟湖上，綠雲遊水，山島作畫，一個個連綿起伏的柔波細浪輕聲呢喃。她們爬到船舷邊搭話，到山腳邊吐言，到淺水濕地囈語，美好可愛之極。此情此境，扶着欄杆的我凝思翩躚。如此柔美之天饋，怎教匆匆流走？真想瞬生秀髮千丈，浸潤一湖柔波。船作妝台水作鏡，濯盡光華映白霜，不負柔情滿江。此時，突感船單影只。望千島，青山依舊水長流，唯物之恆久；嘆人間，皆為過客來去無，奈何不過三萬天。風蕭蕭，衣袂飄，青絲繚繞，縱有風情萬種，只盼魚尾搖，你可聽我說。

　　這樣的水，我喜歡，因為她的清寧。晚游漢江是離開瀛湖，在住處稍作休整后，步行穿過幾條街道，才到達江邊的。此時，星漢燦爛，獨倚欄杆，靜流恆遠。雖已夜垂，但仍有泳者試水，滑魚沉浮，游哉悠哉，其樂趣也源於這支大水。有遛狗者各色聚集，江邊玩嬉，遠離“三橫三豎”的嘈雜與浮躁。品茗者，三兩聚之，輕聲低語，若水潺潺緩緩。吃酒者，燒烤與江風共燃，流香飛歌。還有那搖滾與民謠的瘋狂和幽婉，把一個個旱冰飛人的情愫點燃，愜意而刺激；把一對對戀人情侶的纏綿喚醒，愉悅而美好。此時的我，已被江風熏染，如痴若醉。望彼岸，繽紛的色彩，光怪陸離的映倒，把繁華巨繪。在想，這僅此而隔的距離，因為岸，卻各自有着不同的世界。你有繁華一夜，而這迷離的水啊，卻獨有寂寞連城。儘管是在同一個時光里，卻是兩個迥異的流，無相待望。你還是你，縱有長夜酒聲喧，可她還是不語一言勇向前。這樣，我倒突感平靜。我願意捨棄那一把臨水的椅，溢香的樽，放下五彩的燈和繽紛的城，化為這過往中一束清流，一片行雲，和她共享和堅守這份默默的清寧了。

　　這樣的水，我喜歡，因為她的甘甜。喜歡，就會親近。這滿眼的清波是樂壞了我們這些北方漢的。看着慕，走着說，閉上眼睛就想，算是把這一湖汪洋往死里愛了。儘管這樣，自離開瀛湖都沒掬一口湖水嘗嘗，或洗把手。我想，那會把手也染成綠色的，會褻瀆了那一江聖潔。然而仔細想想，初來乍到的午餐就已食用了漢江的水，下榻酒店洗漱的就是漢江的水，這是早已親近的了。有人說，多喝水，這裡的水質好。原本就是慕水而來的，所以大家都開懷暢飲，還大瓶小杯地盛裝，更當茶一樣品鑒。隨行的女同志竊笑曰：喝水又不是喝茶，還評論不休。可實際是大家都嘗出了味道。那就是觀色晶瑩透亮，品味甘甜清潤，如泉水沁澤脾肺，似瓊露滋養心田。且看，山島雲集，林森浩瀚，濕地成海，遍地靈秀。這麼龐大的過濾系統，豐富的天然水系，就一定會有清純玉液，一定會有健美人生和幸福生活的。

　　因船在湖上往返是要一個多時辰的，便有了和船老大閑聊的機會。他是一個皮膚黝黑，面容削瘦，憨厚淳樸的五十多歲漢子。我是船上唯一和他拉話的渡客。當兩根煙燃起時，就成了兩個老友，傾心交談。他和我拉家常，講開船方法，我談第一次暢遊瀛湖的體驗。在拉話中得知一艘十多萬的輪船是由公司租賃，他已在這個湖上漂泊十多年。最好的一天跑五六趟，要給公司繳大部費用，留給自己的可以湊合生計。孩子已經成家務工，與老伴相守故園。他說儘管收入不高，也算是有個營生，有個糊口活着的法。他說他們很幸福。看到他黝黑的臉上知足而幸福的笑容，我感覺我很幸運更幸福。我知道，夏陽似火，秋風如刀，風飈浪高，船顛葉飄，生活和幸福是該如何去打撈？還好，今天的湖水如同安康這個名字一樣安詳溫和，船老大的幸福生活就像這瀛湖水甘醇甜美。

　　完成擺渡任務后，道別。在遠去的孱弱背影里，我虔誠地望水生情。其浩浩湯湯，繁茂一方水土，養育一方生靈，衍生一方煙火，真是莫大的善，莫厚的德。我祝福他。

　　可以說，沒有哪兒的水是教我的心靈如此感顫。或許，我到過的水的地方太少，也或許是我的心底就這樣如水般柔軟。到了這裡，心湖泛濫成澤，怎麼也放不下這一瓢之物。看到這樣的水和山，你會突然間由喧囂歸於平靜，浮躁止於沉穩，渾濁止於清明。山的靜默無言，水的平和含蓄，都讓人張揚無由，驕傲無物，沉澱歲月，思省人生。由此，我想到了孔子，曰：水有五德，所以君子遇水必觀。老子云：上善若水，水利萬物而不爭。若想，這觀水者常懷五德，自會知曉水之道理。而水恩澤無盡，其善行無窮，柔韌堅隱，自會不息古今。因此，觀水學法，性澄似水，做人如水。從容、謙恭、堅守、持恆，水蘊涵著大智慧，人是要好好向水俯首請拜的。切莫失之德行、胸襟和氣度，掉了價格。身在這靈山秀水間，不覺會有“水唯能下方成海，山不矜高自及天。”“海納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無欲則剛。”的幡然之醒。由此悟得做人當如水，做事當似山，踏實、誠信、虛懷、堅韌，才是做人為事處世之法道，也是人生的大境界和大情懷。

　　涉江之途，還去了兩個地方。一個是鳥島，一個是金螺島。

　　這個鳥島謂為野生動物救助站及生態保護區。此時花草繁茂，五彩繽紛，拾級而上便聽到了百鳥唧鳴。入得園內，隨處可見密網或欄筐，裡面是兩三隻，五六隻不知名的鳥，或其它的動物。然而它們大多毛髮凌亂，表情慌張，煩躁不堪，與想象有很大的差距。在觀看馴鳥的過程中，那一隻只腳上帶有鐵鏈的鸚鵡雖已深諳人語，但聽到那凄厲的叫聲，心裡卻不是滋味。那種聲音是剜人心肉的。我是伸不出手掌，吶喊不出聲音的。

　　儘管石榴花紅艷高貴地盛開，可那些鳥兒在籠子裡面飛撞，狂奔的土雞，憔悴的孔雀，龍鍾老態的鴕鳥，還有那一隻貌似禿鷲的大鳥，耷拉着翅膀用尖嘴擰咬密網的畫面讓人很壓抑。我在想，樹林是鳥兒的天堂，這裡花香爛漫，卻沒有鳥語啁啾。如此情狀，這個島不去也罷。

　　金螺島形似一隻大海螺。上面有一座五層的塔，喚作螺峰塔，可登高望遠。有關於金螺女和楊娃的愛情故事，都在一個個“愛情保鮮櫃”中鎖藏塵封。還有太上感應碑，清代碑石，傳為老子著文，銘文可辨但雕工平平。行右側見一廊閣，匾曰：吃春樓。兩側楹聯一曰：豈不知秀色可餐；又一曰：莫再問春歸何處。推敲之，似懂非懂。此時至夏仲，可不問春歸，也罷。

　　我在想，斯是旅遊景點，當有文化元素。至少可以說，在這裡是缺了這個元素的，是難以承載和支撐的。若能讓旅遊文化說話，把水文章做大，就會迎來“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大氣象，實現魚米豐收賽江南的大未來，讓安康真正成為大西安的“後花園”。當然除了文化元素，還有管理的問題，鳥島就是個典例。

　　瀛湖觀水，不虛此行。人生的旅途是漫長的，也像瀛水之行是短暫的。然而，“請君試問東流水，別意與之誰短長？”在這樣一個美好的時節，去到這樣一個美好的地方，慕水，訪水，問水，拜水，是多麼美好，值得留戀和銘記的事情啊。故臨行難免會生出幾多惜情。可我知道，這脈脈的湖水，綿綿的江流並沒有因為我的離緒而停息。她依然就在那裡，不增不減，不急不緩，不愁不怨，讓我空有“大江流日夜，客心悲未央”的嘆惋。

　　在歸途中，穿山越嶺，峰迴路轉，總會見到一叢或者一束綠水清波迂迴曲折，潛行流深。不由慨嘆，這水不懼險阻，從不停息，終得千溪萬河歸大海是多麼不易。而人呢？要入世求得上，是要識得水的精髓，食得人間百味，才能求得人生真味。其實，我們每個人又何嘗不是在人生的旅途中向自己的“大海”挺進？或許到了嘗得百味的時候，才會真正懂得“真水無香”的寓意，就會明白水的情懷和水的境界，明白做人的道理和人生的意義了。

　　群山翠流成浪，林海碧波蕩漾。疾馳中，那“一畦春韭綠，十里稻花香”的江南水鄉正撲面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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