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鄉的夏

　　好久沒有好好地去凝視故鄉了，竟令我生出一種與故鄉闊別多年之感，顯得些許陌生和尷尬。

　　故鄉乃至整個武漢還是一如既往的熱，但與城市最大的不同是它吹過的風是涼爽解暑的，而城市裡風也是熱的，走在路旁，突然覺得自己像一根巨型的火腿腸，在熱浪中翻騰。走在故鄉的小路上，聞着黃土地散發出的氣息，心底油然而生一種感激之情；偶爾會有一兩隻淘氣的蟬降落在我的背上歇歇腳，這個小東西的爪牢牢的扣在T恤上，爪尖透過衣服孔洞扎在皮膚上，怪痒痒的，而我也盡情的享受與這隻小東西的“親熱”，於它，於我都是心滿意足的了。

　　我尋着童年的足跡，企圖去觸摸那段難忘的歲月。

　　那時的我們還不知如何使用手機和電腦；那時的網絡上沒有矮窮挫，也沒有高富帥；那時的老師很嚴厲，經常被老師罰站一上午的是我們，經常由於起鬨被趕出教室的還是我們。如今的我們已是弱冠之年，或許忙於學業，或許忙於愛情，或許忙於“社會實踐”。兒時的玩伴已很少見面，也很少聯繫，他們現在的情況如何，我也是全然不知的。走在灣子里，遊盪的人也很少見了，大約都躲在家裡吹空調、看一年一度的《還珠格格X》或經久不衰的《西遊記》吧！

　　不可否認，現代文明確實給我們的生活帶來了許多的便利與發展，但於此同時它也構築了許許多多的牆，人與人、人與自然等等。在這個尷尬的間隙中，我們的某些天性正在扭曲抑或缺失，而我們卻渾然不知，依舊生活得從容而“幸福”。

　　看着池塘里的泛起的水紋，我不禁想起了那些年一起在這池塘里嬉戲的日子，光着身子，相互拍水，相互嘲笑游泳技術差勁；玩累了，就蹲在岸邊淺水灘歇息，摸摸魚蝦，采採蓮藕，或折一片荷葉倒扣在頭頂遮陽，每當這時，小夥伴總會搞怪的拈起蘭花指，然後清清嗓子，用尖細的聲音說到“娘娘，讓奴才伺候您休息吧！”大家便捧腹大笑起來，有的夥伴還會故意回一句“你個死奴才，才幾點就睡啊？”多年之後再想到這個情節，我還是會傻笑起來，感覺這些回憶還是饒有趣味的。

　　想着想着，我忍不住也想下水游一遊了。叫上14歲的堂弟，還覺得人少，就讓我堂弟去喊我兒時的玩伴來，結果是令人失望的，堂弟說他們睡覺的睡覺，打牌的打牌，都說沒功夫游泳。沒辦法，只能我和堂弟倆人遊了，沒了夥伴的陪同，游得沒什麼興緻，預計游一小時的，半小時后就起來了，回去沖了個涼，換身衣服，吃了塊奶奶地里種的西瓜，感覺美滋滋的。

　　突然想去老屋看看，我向奶奶拿了鑰匙，奶奶悲傷地告訴我老屋東邊的牆已經有些坍塌了！我有些感傷和無奈，快步的跨出了門。

　　我靜靜地站在老屋的門口，獃獃的看着被時光侵蝕了的門，想着那些平常小事。那灰色的瓦，坍坯的牆，都隱隱約約中透出歲月的痕迹。我緊緊的拽着手裡的鑰匙猶豫着，不願去觸及那些塵封的往事。我始終還是沒有打開那扇門，踱步繞到側窗，透過玻璃，依稀看得見我小學時張貼的獎狀和當時最崇拜的偶像劉德華的海報；屋裡落滿了灰塵，地上雜亂的堆疊着廢棄物。我不停地打量着屋內的一切，彷彿穿越了十年的光陰，童年時代在這間屋子裡發生的喜怒哀樂一幕幕閃過眼前，爸媽的愛護，姐姐們的照顧，一家人其樂也融融的溫馨一齊從記憶里襲來，撫平我內心所有的傷痕，沖淡了心裡所有的痛楚；說到底我還是捨不得老屋，我不知老屋等了我多久，我想我早該出現在它面前與它寒暄的吧！記得我家遷新居也是在一個炎熱的夏天，我當時拿了床草席堅持在老屋睡最後一個晚上。如今沉默的老屋，在這蟬鳴如歌的夏季里，繼續訴說著家族興衰和幾代人的成長故事。如今，我站在老屋的門口，想着那些平常小事。我不知它還能撐多久，只希望能別太早的埋葬那段曾經的過往。轉過身，我瞥見老屋的門依舊被歲月鎖着。

　　從老屋回來，我掇了一張小板凳，在小樓前頭迎風而坐，看着故鄉的遠山，看着故鄉的稻田，看着故鄉耕作的人，也看見了在田埂上奔跑的自己。多少年的光陰，多少年的夏，誰走了，誰又回來了，我依舊是不得而知的。

　　故鄉的夏，一段無法言說的故事，靜靜地記錄著這鄉村裡的每一個角落。多年後，在一個風還有，頭髮不再有的季節里，我亦會在此落葉歸根，我站在村頭面對滿山沉睡的小土丘靜靜地想……

　　郎以墨

　　2012年7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