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城市印象

　　我陪着老父親走進城市規劃館后，才發現他的投入和專註。這種投入和專註是我以往沒看到過的，或者說是以前沒出現過的。說實話，在這氛圍中，我也被這座城市發展和規劃所吸引，從沒想到自己朝夕生活的地方竟然會如此宏大、美麗和親切，以致我產生了感動的情素。在聲音、圖象和燈光綜合運用的展示下，父親的情緒有些興奮起來，他終於感受到這座城市發展的活力和發展使城市更加親切！

　　今年，為了讓父親來我們家住，勸了很多回。父親最後雖然同意住下了，但心情卻沒有我們當初預料的好。

　　有一天中午在吃白飯的時候，他告訴我早上去了劉祠堂背了，話語很是暢快，就如同遇上了一位多年未謀面的故友一般，但在末了又說：“倉前沒了，當年那麼熱鬧的一個地方！大水門也沒了！”

　　這時我才省悟明白，老父親他找不到老麗水城了，那座幾十來一直聳立在他心中的城市！現代化的發展如此神速，已經讓這位76歲的老人茫然不知所措之。所以，他整日地悶悶不樂，也不敢去離家太遠的公園玩。

　　其實，父親對麗水城是熟悉的，一輩子不知進出了多少趟。由於祖父過世的早，父親16歲時就開始為養家糊口找生計了。他做過挑夫，挑着一百多斤的貨物，沿山路翻越座座高山、挑到幾十裡外是常事。有時也需將物品挑到麗水，或者縉雲石筧。

　　後來，老家和山外通了機耕路。父親也買來一架手拉的板車，繼續着人力運輸的勞作。為了多掙一點錢，父親會收購一些農副產品拉到麗水城裡販賣。他成了“販夫”，從此起早摸黑地也更加辛苦！他的手拉車載上四五百斤貨物，在山道中翻山越嶺必需有人力在後面用力推頂，因此母親要常常和10多歲的大姐，跟父親一起經歷着風吹日晒雨淋的艱辛。從老家到麗水的路好長，有90多里！儘管如此，大姐從不叫苦叫累，還給我說些城裡的熱鬧事。她和父親一樣，經常會帶回一些我們沒見過小玩意。

　　通上公路后，父親又僱用拖拉機繼續着他的販買生意，姐姐也繼續地幫忙。姐姐出嫁后，跟姐夫一起在甌江上用機動船跑運輸。他們不停地在溫州龍泉兩地穿梭，途經麗水的大水門碼頭就會停下，補充一些生活必需品，或捎帶貨物。他們進城要走過長長的滿是鵝卵石的溪灘，經過大水門的門洞，就是城裡的倉前。

　　這樣的“刨食”式勞作了好多年，直到我們兄弟姐妹成長。當年的城市，成了一個讓我們生命延續和成長的源泉！

　　我小時候也隨父親乘汽車進過城。那時萬象山在建防空洞和自來水廠。父親在山頂指着水南說將來要往那邊造座大橋。我順着他的手指看去，是一排的小船連到對岸，上面來往的人猶如黑蟻大小。

　　後來坐在板車上也去過，那是6、7歲的光景。進城后，父親在府前的街道旁把貨物御了下來，並拿出一點零錢，讓姐姐帶我去玩。現在回憶，當時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很多。百貨商店的東西琳琅滿目，新奇得哪一樣都叫人雙眼冒光，頭頂上有很多的鐵絲，不停地有夾子滑來滑去，呲呲地響個不停。往前一點是郵電局，姐姐告訴我是打電話的地方，只要站在那裡說話，不管多遠的人都能聽見他說什麼。再隔壁，好象是新華書店了，裡邊除了小人書外，別的書都可以隨便看！我至今還清晰記着四牌樓拐角處的那個飲食店，那裡香噴噴的油條就象一根根長長大蘿蔔！姐姐用糧票和錢買了一根，她自己只摘去一截，一大半都讓我了！

　　現在，老態龍鐘的父親已然忘記了當年艱難，但每到以前經過的地方時，記憶又清晰依然。站在防洪堤上，望着塔山，他會說起早年步行從廈河門進城路線，以及祖輩樂善好捐的故事，“在這裡捐錢置渡船，我們本家進城是不用船錢的，後來鄉人都會說自己本家了。”他說，“我們太公在三岩寺也捐過錢。”

　　在城市規劃館里，他仔細地端詳着那些老相片，和我女兒一起尋找着家的位置。整個參觀的過程，父親是愉悅的。他的情緒肯定是不平靜的，我想。因為這座城市的發展變化中，也影響着他的變化。其實，每一位勞動者都一樣，城市的發展改變了他們的人生軌跡，但是，城市的發展和進步，需要每一位勞動者汗水和辛勞，是他們的付出才讓我們城市變得如此美麗。

　　也許是明白城市變化的軌跡，老父此後豁然開朗，經常四處行走在曾經熟悉的街道，回來常說些見聞趣事。

　　2010-11-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