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好

　　外婆終於還是走了。雖然早在半年前醫生就跟我們說過要有外婆隨時可能走的準備。我們都知道，外婆的時間所剩無幾，可真的這天到了，又突然覺得這一天怎麼就到了？怎麼就這麼快？而我，就在昨天還在寫一段有關於她的文字，只是寫了一段，心想着今天或者明天再寫。今天，仍舊是在寫。可是，昨天寫的是暖暖的念，今天，寫的卻是沉痛的憶。也原本想着就這兩天邀妹妹一起去看望外婆的，沒想到，沒等到我去再看她她就已經走了。很遺憾沒能見到外婆最後一面，而她的聲音她的笑貌，從此以後，只能存在於記憶里。憶，多麼痛的憶。

　　外婆是昨天傍晚離世的。夜裡，一直晴朗的天竟下起了一場淅淅瀝瀝的小雨。

　　再次踏進那個村莊，蕭瑟，寂靜。路，還是那條路，蜿蜒，無言。遠遠的看見外婆的房子，不，是外婆所住的房子。突然很害怕。害怕看不見外婆的身影，害怕聽不到外婆喚我們的小名，害怕......我終於失去了疼愛我們的唯一的外婆。以前的每次，每次去看望外婆的時候她遠遠的就迎了過來，然後塞給我們各種零食。我們，都已是為父為母的年紀，外婆卻還是一如既往的疼愛，好像我們永遠都是長不大的孩子。

　　我看見舅舅家的廳里擺着一副棺木，外婆，孤單的躺在裡面吧？那裡面該有多冰涼啊。多想再看一下外婆的樣子，多想再喊一聲外婆，可是外婆卻永遠再也聽不見我們的呼喊，就在那冰冷的棺木裡面沉沉睡着。淚水，決堤而出。媽媽說，外婆直至閉眼都沒有一個人陪在身邊，五世同堂的老人，竟然沒有一個後輩見到外婆最後的樣子，沒有一個後輩可以聽到外婆臨終時想說的話。我們每一個人，誰不痛心？誰不遺憾？小姨哽咽着說，我前一天才來給她洗頭洗澡的啊，心想着這麼冷的天後一天再來，誰想到......誰想到一天沒來她就走了。那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跟我們說的話，說完，便泣不成聲。外婆，她閉眼的時候又該有多遺憾？

　　那年，外婆是被花轎抬進這個村子里的。轎子晃晃悠悠地走了幾十公里，抬進了外公家。外公，我從沒見過外公，是在我出生的前一年突然離世的。在我的印像裡外婆一直就是孤獨的，可是她卻毫無怨言。在記憶中外婆的身體也一向是健碩的。我總是能想起她穿着深藍色布衫，挽着褲腿光着腳從田埂上走來的樣子。我們姐妹幾個曾經還跟別人說過外婆是多麼的硬朗，眼不花，耳也不聾，甚至連我們姐妹間的悄悄話都能聽見。而這樣的狀態自從外婆幾年前的一次摔跌而徹底改變了。

　　從那以後，外婆的腿經常痛，拄着拐杖走路，飯都不能做。而外婆跟她的兩個兒媳，我的兩個舅媽，似乎是天生的冤家。平常不吵鬧也就罷，更別指望會怎樣去盡孝道照顧年老的外婆了。說來，外婆的為人很好，兩個舅媽的為人也不錯，可不知怎的就是不能和睦的過日子。同住一個屋檐下，卻像陌路人。所以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外婆獨自生活着，儘管原來的老屋拆了住在舅舅家的新房子里，也儘管她病得連路都走不穩，她還是得自己照顧自己。所幸的是大姨小姨家離得不遠，常常來看外婆，給她做飯，給她洗衣。

　　在外婆生命中最後的一段歲月里，似乎都是她的女兒們陪着度過的。以及那只有着白色皮毛的狗。我彷彿看見外婆一個人坐在落滿陽光的門口的椅子上，旁邊放着拐杖，那隻白色的狗就在她的腳旁蜷着。她的眼睛望着前方，似乎在期待，然而又能期待什麼？她就一直在那坐着，安詳的坐着......狗，確是人類最忠實的朋友，它一直以外婆為伴。小姨在房間收拾外婆的遺物，她說，那隻狗一看見她進來就撲到她的身上，她看見那狗的眼睛里噙着淚水。而此後，也一直蜷縮在外婆曾經用過的被子下。

　　想念，想念每次去外婆家她給我們蒸的紅薯，還有那一切開就流油的鹽鴨蛋，還有隻有外婆才能燒得出那種味道的紅燒肉，還有......想念一切與外婆有關的種種。想念。可是外婆，您的孩子們以後只能在您生前留下的相片里懷念有您的日子。您，一直會在我們的身邊，一直一直。

　　我親愛的外婆，也許到了那邊會有外公的陪伴而不會再孤獨，而且也再不會有病痛的折磨，所以，請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