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山裡的春天【六】

　　父親走後，有一天母親拿着父親曾借給別人穿的那件大衣，那是件軍用大衣，軍綠色，曾經父親穿着是那麼的好看。母親一邊流淚一邊拆那件大衣。這些我看在眼裡，感覺心涼涼的疼就出去在大門外偷偷地哭。其實寫到這裡此時的我依然是泣不成聲、、、、、母親是一個樸實、文弱的農家婦女，她又如何擔起這副擔子，我們又懂得多少母親的心情。樸實文弱的母親又很堅強，盡心儘力地擔起家中一切。有一次吃飯時，母親百感交加地說，‘孩子們，現在我們沒有好吃的，我盡量不讓你們挨餓，’只見淚水在她的眼中打轉，沉許了一會，又說‘我就象養了一群可愛的小豬’。似懂非懂我沒有說話，只是看見母親的淚水滴在了她端着的碗里，我也感覺自己的眼淚要掉下來，那時不知道為何我眼淚特多。也許就是從那個時候我的眼淚就不值錢了。

　　父親走了，永遠的走了。這時我要為父親穿孝，因此我的那個大紅色發卡不能帶了。我把它放在抽屜了 ，常常偷偷的拿出來看一看。讓我更想念我的父親，這個發卡是有一次我跟父親到城裡拉貨，父親經常去城裡給大隊里拉貨，當時叫【拉腳】我第一次到城裡，可開心了，城裡的一切都讓我感到好奇。在一個百貨市場里，我看見一個大紅色的發卡便要買，因為當時對一個大山裡的孩子買一個發卡也很奢侈，父親不讓買。我便坐在地上不起來，大哭大叫，引得不少人投來異樣的目光。父親沒辦法只好給我買了，甭提我有多高興，我戴着剛買來的大紅色發卡又蹦又跳。我從小就喜歡大紅色、綠色、白色、藍色。最討厭黃色，見了黃色就發暈。小時買一塊橡皮也不要黃色的。就買發卡這事在我心底深處，每次的回憶都是那麼幸福。寫到這裡淚已不知不覺流出，只可惜那發卡不知被哪個小妹折斷。如果留到現在不知道我看了會是怎樣的感受？其實天下的孩子只有在父母和最親的人面前撒嬌。

　　這段時間，我和小姑奶家的表姑一個班上學，我的姑奶就是父親的小姑，我與表姑很要好。經常去表姑家玩耍，姑奶常把表姑們穿不上的衣服讓我拿回家，給妹妹穿。姑奶很善良，脾氣非常好，那麼和藹可親，記得那時老師經常讓我們寫日記，表姑的一篇日記讓我終生難忘，日記這樣寫到，“有一天，爸爸拿着一個布娃娃，上面塗了很多黑點點，爸爸，對我說，孩子你看布娃娃這樣漂亮嗎。我說，不好看。爸爸接著說，對呀，一篇好的文章，如果有很多錯別字就像這個布娃娃一樣不漂亮的。我的臉紅了，知道爸爸是說我經常寫錯別字，以後我一定不寫錯別字。”看了表姑的這篇日記，我很難過，我偷偷的哭了，有爸爸真好。表姑的這篇日記，30年後今天，我也效仿，講給孩子聽。

　　所有的事情就這麼巧合，父親離開我們的第二年就實行責任田到家大包干。也就說，我們的生活更難一步。爺爺本來就不喜歡我們，此時對我們更是不聞不問，記得那時我與二妹常去地里幹活，二妹總是不多言多語，慢慢跟在我後面。有一次中午放學時我倆去地里刨地瓜，剛到地里幹了一會，就聽見學校上課鈴響了，上二年級的二妹急得哭了，看見二妹如此，我鎮定地說，你快跑回家吧，二妹小聲的說，不用給你拉車嗎，我大聲地說不用。二妹就向學校跑去，那時我們經常遲到。

　　儘管我們再懂事畢竟是一群不大的孩子，小妹不到一歲，四妹才二歲，三妹在家照看倆小妹，有時我們一起玩耍，那是孩子的本性，一旦玩耍沉浸在那笑樂中，忘記了一切，四妹尿炕了，小妹哭聲很大，我們幾個還是玩。母親幹活回家沒有熱飯沒有熱水，看見眼前一切，她什麼也沒說，撩起衣角擦拭着眼淚，默默乾著她該乾的一切，這時才意識到我們的錯，我們做的不夠好。在今後的日子裡，我們經常幫母親，做飯、燒水、洗衣服、掃院子。也有時去買油條的路上，我會偷摘一點嘗一嘗，真香（那時候油條只有小妹和四妹才能吃）。

　　在一個雨特大的晚上，因我們的房子漏雨特厲害，母親讓我領着二、三妹去爺爺家住一晚上，誰又想到，我與倆個妹妹頂着大雨跑去爺爺家時，說明來意，爺爺卻大吼，沒地方住，奶奶不說話，二叔對爺爺說，讓她們住一晚上又怎樣了。爺爺聽后大聲地罵著二叔。【今天我想爺爺本身就不喜歡我們，又加上喪子之痛。面對我們看不到半點親情。也許這是人之常情】我們三個頂着大雨跑回家。我哭了、妹妹們也哭了。因大雨漏的太厲害，母親只好把我們安排在鄰居家，她抱着倆小妹去了姥姥家。

　　記不清生活是怎麼過的，又是一個春天，那年我13歲，家家戶戶都安上了電燈，我們沒有錢按，因小妹晚上經常起來吃奶，撒尿。母親也希望自家能按上電燈，就硬着頭皮去跟爺爺說，我從您家接線吧，我實在拿不起安裝費。跟您一個電錶，電費我們兩家平分您看行不行。也許爺爺就是爺爺吧，或是上一次大雨沒讓我們住下，村裡人就有說他不對的。爺爺答應了。於是母親買來電線，我們家有電燈了。土屋內一片明亮。我們全家坐在炕上，看着小妹爬來爬去，如雨高興地在炕上走來走去。我們高興極了，全家人說著笑着。這一刻多麼溫馨，可是過了有三個月的時間，村裡來了放電影的。我抱着小妹、母親抱着四妹，後面跟着倆個妹妹全家都去看電影了。回家已經是半夜，那時肯定是開燈的，睡覺時我們把燈關了。可是到了第二天，就聽見爺爺在家大罵，操他媽的混賬，電燈半夜還開着，誰家亮着長明燈。無論母親怎樣解釋，他就不聽，母親生氣地說，您就不要借題發揮了，又不欠你的電費，如果您不想讓我們用電燈就拆了線吧。話音剛落，爺爺便拿起一把砍刀把接在他家的電線一刀砍斷了。今晚我們又點亮了放在牆角的煤油燈，小妹，和四妹還是在炕上玩，可我們那晚誰也沒有笑。

　　那一段時間我們的母親生活在最底線，沒有歡樂、沒有高興、看不到希望。經常看到母親流淚。我在學校也經常被同學欺負，有個男同學還掀起衣角鼓起個大肚子裝成孕婦的樣子嘲笑我，下意識說母親生女孩多，那時我沒有半點反抗的能力。當然也有很多同學待我很好。生活的支撐全靠姥姥一家的幫助，地里的農活，都是姥爺、和舅舅幫我們。對於這些，我們大多數都無能為力姥爺是個急性人，常因為幹完自己的活，再來幫我們累的發火。有一次往家推地瓜（是用單輪小推車），很晚了，我還在田地里看着自家的一堆地瓜。姥爺、舅舅，幹完自家的，又來幫我們往家推地瓜。因為太累姥爺發火了，舅舅與姥爺吵起來。這時我心裡特難過，都是我們拖累了他們。母親很是無奈，在這生活壓力下，在這萬般無奈下，多虧我們有一位可以包容一切，又特理解、疼愛我們的姥姥。我們的姥姥那麼的善良，那麼的慈祥，此時此刻好似我們精神的支柱。

　　秋去冬來又一年，我喜歡春天的生機，夏天的溫暖，秋天的收穫，冬天大雪的潔白。但是無論人與自然都有它的多面性，太要強的人也有脆弱的時候，外表樂觀的人不代表他內心沒有憂傷。我討厭秋天的落葉總是有絲絲的傷感，更討厭冬天的寒冷，感覺若大的天空沒有半點溫暖。 【 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