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紛

　　一

　　綿綿秋雨里，去城北看望朋友。我住這座城市的東南角，而朋友卻在東北角。有兩條路可通，一是穿行走過整座城，另是沿着江邊，溯江而上。兩條路都頗艱難，再加上我的散漫，所以同在一個城市，卻也只少見面。

　　所幸，相談甚歡。朋友是河南人，身上故有一種中土的淳厚。我前些年也與河南有些故事。自然就說到了河南，說到了過往的事，兩個人都唏噓不已。

　　天不覺已向晚。朋友送我到路邊，雨還在下着，卻不大，只細細的飄。朋友忙着去叫車。我攔住，說，我忽然想走走，在這樣的雨里，別有一種情調啊。朋友仰天一笑，你瘋了。我亦笑。背過風，頭碰頭點燃香煙，揮別。

　　二

　　一直認為人生其實所需不多，卻總為生計困擾。雨闌珊，心事也闌珊。

　　當時在河南，於今也相隔有三年多了吧？那時也是為了躲避什麼，在河南一個小鎮租間屋子住着。

　　早上，朝霞擁着我去買回一整天的吃食，帶回一份晚報；傍晚，捧一卷書坐在山坡夕陽的餘輝影里，品人世滄桑起落；夜裡，星星眯逢着眼睛看我拈筆沉吟，細說心事如縷。

　　生活過的自是清苦，然而那種拋開一切塵間俗事的感覺卻讓我至今懷念。

　　三

　　雨漸漸大了起來，在騎樓下稍停，點一枝煙，把衣領拉起來。路還是要走下去。

　　這些年，一路走來，一路飄零。出河南，下深圳，輾轉到湛江。一番張羅，辦了一間塑料加工廠，生意正隆時，我卻執意要走。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只是這麼覺得。

　　一路又走下來，暫無衣食之憂。於是游桂林，過玉林，到臨湘。困頓時，又回到湖北。在這裡停下，又是經年了。這一路上，我得到了什麼，又失去了什麼，從不肯輕問。怕迷惘。

　　四

　　不留神，濺了身邊女孩一身水。女孩青春亮麗，拿眼白我。我一笑，說，我眼長在臀部。路人都笑。

　　上學時，曾很深地喜歡一個女孩，比她早一年離校，後來就是一路止不住地漂泊。再見時，她已為人妻。曾以為偉大的是愛情，到後來才無力地看清真正強悍的是命運。她如是說。我默然。是誰在把流年偷換？

　　五

　　雨紛紛，心事也紛紛。街燈何時已亮起，燈光下，飛零飄灑的雨絲都清晰。

　　曾經得到的只是一個過程，而未來只是一種憧憬和希望，得失惟有隨緣，生命才能瀟洒。

　　即如是，則能一生相擁是瀟洒，不能，就相忘於江湖亦是瀟洒。

　　明了了這一點，不能算不聰明。竊喜。

　　六

　　雨淅淅瀝瀝下了好幾天了，不知街口擺夜市攤的今晚還會不會出來，走了這麼久，有些餓了。

　　當年，孔明先生在茅廬高卧時說，淡泊以明志，寧靜而致遠。何其精妙。不知道現今，若再逢亂世如斯，能有幾人如先生當年一樣，靜守南陽那一畝薄田。願這份淡泊也能如先生的豐功偉績一樣千古流傳。

　　風沿着路口從江上吹過來，呵，我在想些什麼呀，這熟悉的街口在蒼茫的雨里空蕩蕩的，要比住日大了好多。回去泡碗面吃，早點睡了吧。頭有些昏，不知是不是叫這雨給淋的。

　　作者：姜巍